第七十八章(1 / 1)

将军红颜劫 飞樱 1987 字 6个月前

耶律赦静静地躺在军营,眼睛瞪着蓬顶。

留染晓霜在那里一个人,他心晨真的放不下。然而他有更放不下的东西,就是这里。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一切。然而两端都放不下,便成了纠结。他双手枕于头下,心思烦乱。

她在那里可还好?他请了熟识的驿馆伙计专门替他跑一趟,给她送点吃穿用度的东西,等过一段,或者可以把她接到中京另僻一块院落给她住。

是要金屋藏娇么?耶律赦苦笑一声。

但愿她在那儿一切都能顺利。有时他亦问自己,这般做究竟是对抑或错?将她掳出来,无非是不想她成为皇帝的附属,想要她独为自己所有,可是她将她藏在荒乡僻壤,那样她就幸福了么?

她或者只觉得越来越悲哀呢?想到她说,“我觉得地府最安全,你杀了我,好吗?”心就忍不住惊跳。她不会做傻事的。对吧?对吗?

他其实,毫无把握。

心里好艰涩。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原来忠与爱情,亦然。

他深长地,叹了口气。

染晓霜一路都很警觉。摆在眼前的事,她反而不去担心了,进宫就进宫,该面对什么就面对什么……最坏最坏的打算,也不过于一死。只是,从前死她可以没有牵挂,可是现在。

她轻轻地抚着肚子。

车子摇晃,她忽然觉得反胃,喉咙苦涩,她呕了一口,却是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染晓霜抚着胸口,吞咽分泌得越来越多的唾液。唾液越多只能代表她现在越想呕吐。

这是害喜的反应,她知道。紧咬着红唇,她不知道若是自己有身孕的事被耶律沅发现,会如何?她感觉他应当不是为了真正想纳她为妃寻找而来。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是什么值得他这样辛苦地寻找?从上京到这儿,是个不近的距离啊。

车子忽然停下,一名侍卫的声音自外面响起:“染姑娘,天色已晚,请下车住店。”

染晓霜掀开帘子走了下去。耶律沅站在不远处,他换过了衣裳,穿得与侍卫无异,然就算他这般打扮,仍掩不了王者的贵气。他笑吟吟朝晓霜走来,“咱们这般赶路,你是否觉得累?”

晓霜摇了摇头。他微笑,“如此便好。我还怕你累着了。”

染晓霜发现他不再用“朕”。想必是因为要对人保密身份。皇帝微服出访,竟是为了她,这让染晓霜觉得更加古怪。她绝不相信自己有这等大的魅力。一定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这个“不知道”才是让耶律沅在她还是染晓霜的时候四处寻找她,在她成了被劫的和亲郡主之后,还亲自微服出来寻找。

这个“不知道”让染晓霜感到紧张。会是关于什么的?耶律赦吗……

但愿耶律沅不要安置人手在那竹屋子里等着耶律赦。虽然她知道,耶律赦不会再亲自去。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可能。如果皇帝知道是耶律赦劫走的她,会怎样?她不敢相信呵……她害怕耶律赦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受到责罚乃至免职。那样的话,不单是她,耶律赦也要怨恨一辈子。

她苦笑一声。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吉……古人说红颜祸水,也许并非没有道理。她养在深闺的时候世界平静无波,然而自从出了染家,她还有过过几天安宁的日子?

尽管是在路上的客栈,物资贫乏,能做出眼下这一桌子菜已经了不起,但染晓霜提起不起任何食欲。耶律沅这个九五至尊倒得畅快,染晓霜看着闷蒸鱼,却忍不住反胃。她只能拿了两个窝窝头,说自己有所不适,希望先回屋歇着。

耶律沅允了。染晓霜穿过院子的时候,忍不住吐了一轮。

她浑然不知耶律沅正在远处透过窗子看着她。见她吐得面无人色,眉头紧皱了起来。那双幽深的眸子,有不可察觉的愤怒。

染晓霜回房间勉强啃几口窝窝头,将肚子裹饱便躺下来睡觉。看清许多事情之后,反而连思想包袱地都放下,睡前不再乱想,整夜好眠。一直到有人敲门她方才醒来。此时,天色尚早,前来敲门的侍卫说:“打扰郡主休息了。只是我们要赶回上京,请郡主耽怠。”

染晓霜洗漱完,勉强吃了几口饭便出发了。耶律沅没有和她说话,似乎有自己的事情正在烦恼。染晓霜自然不会特意去打扰他。时光飞转,十几日后他们进了上京。染晓霜再淡定,到此时也开始忐忑了。想得霍达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对又是另一回事。她抚着胸口,深深呼吸。她安慰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咬牙忍受下来。她要想办法走,她要保护她与耶律赦的骨血。

马车在摇摇晃晃中,终于还是驶进了皇宫的城门。染晓霜心跳剧烈,耳边只听到怦怦怦,胸部剧烈起伏,马车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让她快要不能呼吸。

终于,马车停了。

在良久的沉默后,外面响起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请郡主下车。”

晓霜想,应当是辽国的内侍吧?染晓霜掀了帘子,外头站着几个内侍,几个宫女。见她探头出来,两个宫女忙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让她下车。晓霜着地便不动声色抽回手,为首的那个内侍笑道:“郡主这一路辛苦了!随咱家来。”

染晓霜一面跟着走,一面偷偷打量辽国的皇宫。这是她第一次进宫。辽国的建筑方方正正,肃穆严峻,皇宫里的院子长廊,更有民族气息,长廊上铺着暗红色羊毛地毯,柔软舒适。晓霜看了看旁边的宫女。两个女孩儿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年龄,都有几分姿色,看起来温柔沉静而大方。

皇宫这样的地方,外表是最容易骗人的。晓霜深明其中的道理。但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方,她必须要获得一些人的信任。在这里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也许自己和腹中的胎儿,都是福薄的人……

他们停在一处院子前。晓霜看了看院门,并没有任何牌匾或是可以显示它院名的东西,内侍介绍道:“郡主且就屈住在这儿,等皇上择日给您另赐宫殿。流香,郡主长途跋涉辛苦了,你们好好侍候着。那,郡主,咱就先退下了。”

晓霜微笑点了点头。再不喜欢都好,她必须要挤出笑容。在说不出奉承的语言的时候,笑是最好的替代品。她曾经听表姐说过,宫里的除了妃嫔有权利,其实那些大的太监宫女的权利也不小,如果不讨好这些人,有时候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都会扣到自己头来上。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晓霜明白自己在这里,少不得还在倚仗他们,少不得必须要多得礼数。

那太监领着几个小内侍走了,只留下四个宫女。其中一个穿粉红色春衫,鹅蛋脸儿,长相端庄秀丽,她往前迈一步,“奴婢是流香。郡主请随奴婢来。”

晓霜笑笑,“多谢。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日后我在这儿,还得仰望你们多多照顾。”

流香亦回以一笑,“郡主言重了。”

晓霜进了这个院落的主屋,所有物事一应俱全。旁边架一个美人榻,中间雕花大床带有垂下来的流苏帐,颇具中原特色。

流香下面几个小宫女不久抬来一个大浴桶,往里面加了热水牛奶与花瓣,“郡主长途劳累,请净身沐浴再歇一歇。”

他们服侍染晓霜脱衣洗澡。原来在当大小姐的时候,底下丫鬟都这么侍候她来着,可是阔别一年多,竟然觉得很不习惯。但她既然是“郡主”,少不得要演到底。不知道她为假郡主的人,只怕在皇宫里不多,或许郡主这个身份还能庇佑她少许。她泡水暖暖的水中,整个身子仿佛都松了,她闭上眼睛,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洗浴过后换上干净的衣服,流香道:“郡主请歇着吧,稍迟些奴婢再来侍候您。”

晓霜躺在陌生的**,并不能像几天前在客栈里那样安之若素。心里充满了茫然。耶律赦几次三番不让她进来的皇宫,她终于还是来了。在这里她会遇到什么面对什么?她心里没底也无从知道。

合上眼睛,耶律赦的面孔在脑海里荡漾。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止不住有些许伤感。

毕竟舟车劳顿,加上有身孕,这一路赶来早已疲累,所以在茫然过后,困意袭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没有梦。只有无边的黑暗。

直到流香来唤醒她,她乍醒,四处只有一盏灯幽幽亮着,让她有些回不过神,不知道此地是哪里。流香笑道,“郡主想是极累了,奴婢唤了几句您才醒。肚子想必饿坏了吧?”

晓霜摇了摇头。流香又道,“皇上在朝天殿摆了洗尘宴,请郡主过去共进晚膳。”

染晓霜从**撑起身子,流香回身又点了几盏蜡烛,美人榻上整齐地放着一套衣裳,是宋朝的服饰。想必是“郡主”陪亲之物。染晓霜只得换上,流香要替她涂脂抹粉,晓霜道:“不必了,我素来不用香粉,皮肤会起疙瘩疹子。”

流香只好做罢。晓霜自知自己长相容易招惹是非,再打扮岂不是让自己更加陷入困境么?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一个可以让她想要仔细打扮的人,自然也就没了那打扮的兴致。

跟在流香和几个宫女身边穿过几条长廊,穿过一片林子,拐到了一处人正道上。天色已经暗了,天空一轮弯月,月光却黯晦,四周一片凄黑,只有宫女手上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正道两旁都是林立的院宇,隐隐有歌舞声自前面不远处一个子里飘出来。再走近一点,那声音越发明显,里面灯如白昼,晓霜不禁有些紧张。几次见到耶律沅,他都在宫外,这让她无形中少了几计见到皇帝的压力。然而这次不同。

他以一个皇帝的身份会坐在最高处,身边还会有他的皇后,妃嫔等人。她的身份却尴尬至极,一个冒牌的所谓和亲郡主,换个角度来看,亦可当作是宋朝皇帝送给他的女人。一个心有所属,还怀着别人的骨肉的女人!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可笑。她害怕今晚会有别的事发生,比如,耶律沅唤她侍寝之类……

在她进入朝天殿后,歌曲骤停。耶律沅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晓霜便可以看得清大殿的景象了。大殿里坐着十几位妃嫔,顶上两个位子,坐的是耶律沅,他今晚穿了件紫金龙袍,皇帝的气度顿显。他身边的女子庸容华贵,年纪与他相仿,应当是皇后无疑。染晓霜只见旁边都是衣着鲜艳,暗地互相攀比的妃嫔,庆幸自己不曾刻意打扮而来。她屈膝行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

耶律沅看起来很开心,“平身。请坐。”

流香引着染晓霜到底下左边第一个位置。每个人的身前都是一张方桌,上面数样果品。染晓霜行了礼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能不说话就不说,虽然她知道已经有无数道目光在她身上扎洞。

皇宫里的女子缺乏安全感,见到姿色稍好些的“郡主”,想要不有防人之心恐怕有点难。染晓霜根本不屑与他们争宠,但她得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