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桌子,染晓霜与古毅风各坐一角,默默地吃着没什么味道的饭菜。晓霜将肚子填饱,便放下碗筷回床铺。这次下意识地拉起过长的衣摆,才总算没有摔跤。身上好痛,不知道被撞淤青了多少个地方,最厉害的当属膝盖的伤。她背对着古毅风,将棉被拉高,悄悄地看膝盖上的伤口。
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血凝成一团。但因为在膝关节,每次走路总能牵扯到,所以有一小道口子是裂开的,还往外湛少量血水。她疼得嘶叫,然而手边没有药,心想任它自生自灭好了。
这一个晚上睡得极不安稳,一直梦见有人追杀她,她一直在奔跑,一直在跌倒和恐惧。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鼻间闻到一丝古怪的香气。然后才沉沉地睡着。
古毅风坐在床畔,将瓶子收回。她再这样睡,明天一整天都不会有精神。她额上渗出薄汗,古毅风想了想,从怀里掏出绢子,轻轻擦了擦,又若无其事地躺回**睡觉。
次日晓霜觉得身体更痛,尤其是膝盖的伤。她问古毅风,“你要往何处去?”
“捉你回辽国。”
她的心一沉。紧抿着嘴唇,“为何?”
“难道你不知道辽国皇帝出重金悬赏,让各路人马送你进宫吗?”
晓霜脸色骤变,声音也在颤抖,“你……是为了抓我进宫?”
“不然你以为?”他的嘴角扬起些微弧度,似是嘲讽。
晓霜的心好似遭到重创。是呵,他为何好端端要救她,自然是出于想把她递交上去的理由!她抿着嘴唇,觉得好苦涩,快要不能呼吸。她前半生享尽父母的宠爱呵护,所以现在才注定面对这样流离的失所的结局,是么?
古毅风看到她一脸倔强当落寞,心里窜过一丝怪异感受。他没当回事,只翻身上马。染晓霜坐在他身后,心思恍忽。她为何觉得古毅风不会送她进宫,也不会害她?是不是脑子坏了,开始产生幻觉……
接下来的几日晓霜浑浑噩噩,白天酸软无力,晚上就发烧,晓霜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命不久矣。
好在她虽然逃跑了,也没人来追。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跑了就跑了……她苦笑。那么她对于耶律赦是特别的人,所以每次她逃跑或是被人掳了,他都要把她追回去。
耶律赦……
这个名字盈满了心房,她再也没有比此时更想他。他虽然欺负她,真正对他好的,也只有他而已……她想他若无其事地把狐狸披风给她,说是因为怕她冻死了。他看她没有靴子,就特意买了一双……
她揪着被子,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古毅风正从外面推门进来,奇异地看着她,“哭什么?”
她只是哭。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没掉的眼泪都一起挥霍掉。看她哭得那么凄凉悲哀,古毅风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些哭声像钻进了他的心底,缠绵地他的胸口发堵。
他静静看着她哭,慢慢地无声无息,只是啜泣。停了哭泣,还在不自觉地抽气。他只瞥她一眼,“哭够了?别人还以为我杀了你呢,要这般哭。”
染晓霜咬了咬唇,不言语。她望着他,“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进辽国皇宫……求求你……”
古毅风挑了挑眉。“看情况再说。”
听他的话有松动,晓霜立刻直起身子:“求求你,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只要不要把我送进辽国皇宫……”
“什么都做?”
他的眸子漆黑幽深,晓霜吓了一跳。这双眸子里蕴含的东西太多太深,她有些害怕起来。她低垂了头,“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做牛做马地侍候你。”
古毅风嗤笑,“我需要一个丫鬟做什么?睡吧,不送你进宫便是。”难得有个人不怕他的脸,还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
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松。然而没过一会儿,染晓霜又开始纳闷。整夜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古毅风别有意图?
一夜胡思乱想。再过几日,他们上了船换走水路,一段时间后又改走陆路。说要去长安。晓霜紧张,他说过不带她去辽国皇宫的……这日她点了些酒菜,与他斟满,“谢谢古大哥这一段时间来的照顾。”
古毅风不动声色。染晓霜夹菜到他碗里,“古大哥答应过我不送我去辽国皇宫……”
“我没说要变褂。”怪不得准备这么多饭菜。哼。
“我知道,古大哥一看就知道是光明磊落的人。”染晓霜笑了笑,“只是……将来我们要往何处去,古大哥可否告知一声。”
“你想去哪?”
染晓霜咬唇道,“我想找个地方隐居。若古大哥能成全……”
他挑了挑眉,“先是求我不要送你进宫,现在得寸进尺,想要走掉了么?”
染晓霜急忙摇头,“大哥的恩情我不会忘……”
“恩情吗。”他嗤笑,“别把我说得那样高尚,我不过有自己的盘算而已。”
“至少你不曾伤害我。”她低低地说,“真的很感谢。”
染晓霜见他不语,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似乎不管说什么都很谄媚。偷看古毅风一眼,他神色自若地吃着饭菜,半点声响都不发出。晓霜慢慢拨着饭,心不在焉。
古毅风忽然道,“耶律赦,宁可放了你?”
他们之间鲜少谈到耶律赦。晓霜的心一沉,吃饭的速度更慢了。她不言不语,古毅风嗤笑道,“看来你在他心里果然处有一席地位。不如拿你的命和他交换,你说他肯不肯?”
晓霜的筷子当郎落地。她望着他,不可置信。他打着这个主意么……她的手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你说的不是真的……?”
“我古毅风是谁,你不知道么?”古毅风冷笑看她的反应,“难道你觉得我有多好心多善良?”
“至少我以为你救了我,不会是拿来要挟耶律赦。”她咬着下唇。
古毅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染晓霜心里闷闷的,也许她真的太可笑,不过是他救了她一回,她就以为他真的是那等良善之辈了?
想到这里不禁悲凉。她为何要一直处在这样被人追来追去,卖来卖去的立场上?这不是逼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逃跑吗!
她寻思着,如果古毅风真的要将她以威胁耶律赦,那她更应该逃跑。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耶律赦为她出事。她无力去指责古毅风,毕竟对她而言,他曾救过她几次,大概是这位冷血无情的杀手能做的最宽容的事了。
她不该指望什么。
这天夜里她偷偷地出了客栈,夜色漆黑,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一边走一边回望,让她没想到的是,古毅风没追出来!以他的功力,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跑出来。他是默许的,是么?
染晓霜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猜测还是事实果然如此,仍然往前奔跑。夜色很黯,四处都黑漆漆的,隐约有狼嚎声。晓霜害怕万一此时出来一只猛兽,她岂不是要落入猛兽腹中。越想越觉得恐怖,脚下的路都似乎越来越难走,她慢慢地前行,时不时蹲下来喘气。
黑暗中,有两抹碧绿色的光。那光太诡异,在夜里显得灿亮。
晓霜整个人怔住了。她能感觉得到危险在降临,正如曾经看到暗夜藏獒时那般。可是她知道,这次这东西,比藏獒要可怕!这儿是官道,四面环山,有凶猛野兽下山觅食不古怪。晓霜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前后四处无人,她这次定要葬身在这里!
她想过各种各样死的可能,可是被猛兽嘶咬,肢体零碎,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恐惧得要昏倒。可是她不能昏,昏了更是一条死路!
她看到那两抹光亮在朝自己步近。轻如猫爪,无声无息。
染晓霜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狂乱,手脚冰凉,手中紧紧抓着刚刚蹲身捡起的石头。那东西在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迈近,也许它也正在衡量。晓霜耳边是急速心跳声,她举起手往前挥了挥,那两束光便往后退了退。
染晓霜一点点慢慢往后退。她知道若是现在转身就跑,她不用片刻就要变成腹中餐!怎么办,谁来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