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快意江湖(1 / 1)

轩辕台 紫陌 2368 字 8个月前

秦琼不顾腿上有伤不宜赶路颠簸,也不听解差劝阻执意赶路。

他说江湖人士这点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

紫嫣心知肚明,心细的秦二哥已经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怕仇家追杀,执意让金甲童环去雇当地黄土高坡上唯一的脚力毛驴队送他们去下游渡口。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骑驴赶路,只秦琼骑着昨夜俘获的那匹高头战马。

紫嫣从未骑过毛驴,毛驴一路小跑铃声清脆。

坐在驴背上起先还欣喜得意,扬着驴鞭照着驴腚打了几下喊着“驾!驾!”

猛然间,驴发狂般一跳,将紫嫣扔到黄土地里,一嘴沙土狼狈不堪,逗得金甲童环捧腹大笑。

赶驴的老汉包着白羊肚头巾,摇头叹气:“这位小哥儿,驴是不能打的,驴子气性大,这一打它就尥蹶子。”

秦琼爽朗的哈哈大笑,翻身下马将紫嫣扶上战马道:“贤弟骑马,愚兄随行就是。”

紫嫣稍一急恼双颧就泛出少女潮红,极力平静心神歉疚道:“二哥腿上有伤,不宜走动,不如上马同骑。”

秦琼抬眼望紫嫣,迟疑片刻,一笑点头,飞身上马。

只是仇婆婆在驴背上赶上责怪地说了句:“小主儿,出门在外岂可调皮?快快骑驴,莫累到秦爷的马。”

紫嫣知道仇婆婆在提示她男女有别,自知道她昨夜为秦琼疗伤结拜兄弟后,仇婆婆就怏怏不快,不停斥责她虽然是逃命在外,也不能忘记礼法,毕竟她是大隋的郡主。

她调皮的一夹马腹,骏马绝尘飞奔,将驴队甩在脑后。

秦琼大声喊道:“诸位,我和子颜贤弟在山下渡口等候。”

中途歇脚时,紫嫣终于见到壮观的黄河瀑布,瓦蓝的天,青山峡谷间飞流怒号扑来,落下深深的沟壑,形成瀑布飞泻。响声隆隆如雷震耳欲聋,势如千军万马涌来,争先恐后扑向两岸山石,霎时被击碎化作白雪一般的雾烟弥漫空中。紫嫣被眼前壮观景色彻底震撼。

离京城百里外有轩辕黄帝陵,皇爷爷每年三月三皇帝的诞辰日就会率诸皇子和大臣登山拜祭。传说中的轩辕黄帝和炎帝是华夏子孙的鼻祖,中华民族的祖先。而黄河,则是华夏民族的母亲河,横亘版图,千百年来奔流不息,孕育了无数炎黄子孙。皇爷爷曾答应她,待她再大些就带她亲眼去一见黄河的壮观。

她回头,惊见他背手而立,同她一样仰视黄河瀑布的奇景。

紫嫣揉把泪眼,窘然道:“我想起了祖父,他曾答应带我来一睹黄河之奇景。”

他也笑了自我解嘲:“叔宝想到了家母,她性子如这黄河水,宽厚温柔,但每当遇事,则是柔中带韧,执着向前。水乃世间至柔之物,遇到不平之地尚且能发出如此巨响,如人怒吼,百折不挠,不可小觑了水之神力。难怪俗语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可小觑了水之神力。”

一番话,只最后这句令紫嫣不禁去品味其中的深意。

众人到了下游河流平缓处雇船继续前行,船行在水里,紫嫣却总记起秦二哥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再问起时,秦琼呵呵笑道:“亏你还记得这话。这话不是秦某所说,是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所讲,很是有道理。”

秦琼指了波涛浩渺的黄河对紫嫣道:“那位朋友说,这水就是民,就是百姓,水滴汇聚成江河。这帝王就是水上的舟,载舟是水,覆舟亦是水。不要庆幸坐在舟中就凌万顷于浩然,若行舟不以其道,怕迟早要被这水颠覆。”

紫嫣本是手拿柳枝在船舷拍打,随意听着秦二哥滔滔不绝的高论,渐渐的她凝神起身,难以置信这精辟的道理竟然出于民间一囚犯之口。心中暗想,寻常百姓怕才不会关心载舟覆舟的道理,想必出此高论之人必是心在庙堂之高,才有此感慨。而记得此话之人,怕也绝非池中之物。眼前这位自称是配军囚犯的秦叔宝到底是何人?他定然有段不同寻常的身世背景和来历。

结拜时,紫嫣曾听秦二哥说,他是山东历城人,表字叔宝,家中还有一老母。秦二哥家中在前朝也是官宦人家,南陈被大隋所灭,二哥就在官府当捕快,谁想这回平白的惹上官司上身。

她望着黄河浩渺,借机解释道:“家父是家中长子,李家在京城有几家药铺,还为宫中采办药材。”

“看得出,你的医术高明,金甲、童环谈到你昨夜为我疗伤排毒,佩服得五体投地。”秦琼赞道。

紫嫣侧目浅笑,暗含得意:“只缘我生来命硬,自幼丧母,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或多或少有些骄纵。家境宽裕,家中只希望我读书识字,日后谋个官职,或是继承家业。可惜子颜自幼就颇爱闻药香,闻到药香反觉胜似花草香气。”

紫嫣双颊泛出魅人的潮红,回忆道:“自幼子颜就赖在家中的药房,或是缠在家中店铺坐堂的郎中身边学习诊脉,《黄帝内经》《伤害杂病论》都是烂熟于胸,遇到各种杂症若能治愈都是欣喜不已。为此祖父祖母气恼,罚过打过,关了子颜在家也不济事,也只得听由子颜去悬壶济世了。”

紫嫣说罢咯咯地笑,想到自己昔日不顾舅父阻挠也坚持学医,回到宫中混在太医院,被祖母责罚都不悔改,最后终于逼得祖父、祖母为她的执着让步,心中反生出得意。转念又记起皇爷爷临终重托,不由恍悟,怕皇爷爷也是看中她这股胜似男儿倔强的韧性,才肯信了她,将千里投靠靠山王杨林送信的重任交给她一弱女子去完成。

随即叹息一声道:“二叔为了争夺家业害死我爹爹,祖父被活活气死,二叔花钱打点官府对我家斩尽杀绝,千里追杀子颜,只为一本祖传药方秘籍。”紫嫣不再多言,秦琼也不多问。

沉思片刻紫嫣道:“子颜北上一是为逃命,二是为投亲。”

话音未落,忽然见远处一阵隆隆巨响,同眼前黄河怒号声交杂。

一片黄云从各方卷地而来,黄尘接天,渐渐能看清马蹄成阵。

秦琼警觉地一声大喊:“上马!”不容分说将紫嫣扔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紧搂紫嫣。

紫嫣屏住呼吸,几乎停止心跳,难道逃命的每一步都是如此惊心动魄。

马队靠近,立在前面百米处不动,黄雾漫天不散,秦琼低声对紫嫣耳语:“莫慌,有哥哥在。”

生死关头心中一阵暖流涌动,紫嫣仰头抬眼看下颌顶在她头顶的秦二哥,反是不再惊慌。

尘烟散去,百余人的马队,马上之人容貌各异,多是头扎青巾,络腮胡子的大汉,为首一人提马向前拱手问:“敢问前面可是山东历城的秦叔宝二哥?”

秦琼隔过紫嫣拱手道:“敢问眼前是哪路的好汉?不才正是秦琼!”

紫嫣反是心境微平,看容貌像是当地响马,响马总强过杨林杨广叔侄的追兵。

马上众人齐刷刷甩蹬下马,哗啦一声跪地叩头,大声喊:“兄弟们迎候秦二哥多时!”

紫嫣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瞠目结舌,秦琼在紫嫣耳边地上嘱咐:“江湖朋友,放心!”

说罢翻身下马大步向前搀扶,为首一人惊喜道:“二哥可来认得我谢云登?在单二哥府上和秦二哥喝过酒的。听说哥哥遭了官司发配路过此地,我等一早就来迎候。”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接上金甲仇婆婆等人来到一处庄院,酒席齐备,大碗的痛饮。

秦琼被围在庭院流水席中,众人依次来敬酒,他仰头痛饮,千杯不醉,举止潇洒谈吐自若。

紫嫣更是惊讶那些面貌凶悍的绿林好汉因何如此敬重秦琼。

紫嫣和仇婆婆贴了廊子上到自己的卧房,听着楼下的喧哗说笑声,推杯换盏的劝酒声。不想秦二哥在江湖上有如此的脸面,这些绿林好汉看来都对他无比敬重。

水瓢趴在栏杆上张大嘴向下看,恨不得垂涎三尺。

“水瓢!做什么这副模样?”仇婆婆怒道。

“快看!秦二爷多威风!这些人,这一院子的人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听说秦二哥到了此地,赶来拜会。当男儿就该如此!”水瓢感慨着。

顺了水瓢手指的方向望下去,天井中众人围拥着秦琼敬酒。而秦琼逢人奉上的酒就把酒一饮而尽,饮得痛快淋漓。举止落拓潇洒,谈笑风生,如旧相识一般。

仿佛他的身份是个绿林首领,虽然貌似寻常,但走到哪里一露痕迹,就有追随者云集而至。

山东秦琼的名号,果然厉害!

“你本就不算个男儿,羡慕什么?”仇婆婆揪住水瓢的耳朵进屋。

紫嫣不由多看几眼秦琼,淡金色的面颊带了微红的酒晕,谁能想到他一个囚犯能有此等风光。

正在夸赞,不知谁大嚷一声:“二哥!不如杀了那两个狗解差,造反上山落草吧!”

“那个鸟燕山府,去它作甚!”

紫嫣抬眼看时,身边童环端起的酒杯咣当一声碎落。

秦琼捧了一碗酒,高举过头,对众人致谢道:“诸位兄弟的好意,秦某心领。两位解差金甲童环是叔宝的朋友,一路上对叔宝极为照顾,定然没有因自己避祸而累及他们的道理。非但不能伤他们,燕山北平府就是龙潭虎穴叔宝也要去闯一闯!”

“可那一百杀威棒无人能免,九死一生,非死即残。我们不能眼见哥哥去送死!”

金甲手中的酒碗在颤抖,酒水溢出湿了衣袖也不觉察。

紫嫣问:“什么杀威棒?”

童环捶着脑袋跺脚大哭起来:“我等没用,让秦二哥留在此地罢了,让县太爷砍掉我们的头就是。”

“各地发配去北平府充军的囚犯,都要先打一百杀威棒。这是北平王罗艺定的规矩,无人能幸免。罗艺最恨作奸犯科之人,发配充军的囚犯多是杀威棒打死,或者断腿终生。一路上我等也为此事烦恼,听说那北平王罗艺为人恶毒,软硬不吃,二哥此去北平府,怕是凶多吉少。”金甲一番话,紫嫣原本酒意微红的面颊顿时惨白。只担心自己一路凶险,却不曾想秦二哥去北平府就是去送死。

“新皇登基,大赦囚犯,叔宝杀人抵命本是应该,如今死刑改为发配已属知足。诸位兄弟对叔宝的一份心意,叔宝感念于怀,只是此事不必再提,北平府,秦琼一定会去!”

童环仰头饮尽碗中酒,手中碗砸碎在地大哭道:“叔宝二哥都是为了不牵连我们兄弟才去送死!”

紫嫣神色愕然。

夜深人静时紫嫣难眠,推窗时见山崖边秦二哥在月下倚松而坐,忙披了衣衫推门出去。

“还不去安歇?明日赶路。”秦琼没有侧头,冷月寒辉洒在英气的面颊上,没有丝毫阴云。

“二哥,可是为北平府那一百军棍之事犯愁?”紫嫣问。

他笑笑摇头:“男儿胸怀兼济天下,当图济世安民,区区皮肉之痛,何足挂齿?”

紫嫣坐在他身边,仰头望月,忽然问:“二哥可曾听说北平府有一处绝妙所在—轩辕台。”

“当年先帝拜祭华夏祖先的地方,有所耳闻。”秦琼道:“若到了北平府,二哥携贤弟登台一游。”

紫嫣却是心下犯难,手中搓弄那枚石头指环,心里在寻思。她是否可以拿了这枚指环去求北平王妃求情?但她又不想过早暴露身份。北平王是何许人?王妃又是性情如何?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帮她复仇废掉杨广?再仔细想,皇爷爷的亲弟弟靠山王杨林都改投了新君,外姓人又能如何?

第二日,紫嫣和秦琼等一行人去渡口上船,正是晨曦未落,街巷上尚没多少人迹。

昨夜那些来拜会秦琼的绿林朋友送了许多礼物,由于不便带走,秦琼多是婉言谢绝,只留了两只烧鸡,一坛好酒,带在船上痛饮,一开坛盖酒香扑鼻。

船到了沧州需要改走陆路。

下船时,紫嫣立在渡口手遮骄阳四下张望,双腿发飘,仿佛还在船上一般。

迎面两个少年头扎帛巾,灰色短衫一前一后追逐而来,像是在嬉戏打闹。

一人猛撞紫嫣,紫嫣立足未稳转个身,挂在腰间的荷包被一把抢去。

众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紫嫣已经惊叫一声:“我的荷包!”

大步追向那两个小贼。

那荷包里有她那支簪子,那维系着皇爷爷临终嘱托的簪子,那是大隋的兴衰和命数主宰的簪子。

“噗通”两声,小贼跳入水中而逃,紫嫣不会水,只在岸边跺脚徘徊,一咬牙就要跳下。

就在此时,身边掠过一道光影,身轻如燕般掠过水面踩了几只横七竖八的船只直扑入水中,几下在水中揪住一人,又挥拳打晕一人,麻利的拳脚功夫飘逸迅猛,几下就夺回那荷包,将两个小贼扔到码头上。

紫嫣扑过去接过那致命的宝贝锦囊,掏出观看,她的木簪果然安然无恙,长吐一口气,感激地仰视二哥秦琼。阳光下,秦琼笑望着她,笑得云淡风轻。

而此刻,紫嫣心中,秦琼却成为她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人。仿佛她就是树枝上挂的一枚风中飘摇的孤叶,若非有大树枝干的庇护,离开,她只能零落成泥化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