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受凤凰所托前往蓦然阁查看的莫紫萱也如青玉一般,舍弃了马车,直接骑马朝京城方向驰去。万幸她虽只来过蓦然阁一次,但因记性不错,倒很快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蓦然阁总坛的大门正半开半合的敞在那里,莫紫萱往里一瞧,尚且坐在马背上的身子立时就是一震,跟着便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
只见那半敞的门内正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小脸,那孩子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惊骇的事情,面色惊惶,两眼暴凸,死死瞪向门的方向,若不是那凸起的眼眸中已然没有了一丝神采,瞧着竟好似还活着一般。
莫紫萱跌跌撞撞的一把将那大门撞开,不过一眼,便已肝胆俱裂。
血,铺天盖地的血。
地上,墙上,柱子上,门窗上,无一处不是。
一夜暴雨未冲刷尽那刺目的鲜红,反于各种汇聚成一道道血河。
断气多时的尸体泡在血河中,或仰躺,或侧卧,或趴地,却俱是死不瞑目。
满地残肢断臂。
莫紫萱尖叫一声,扑倒在那个正脸对着门方向的小家伙身前,颤抖着双手将人抱起,一迭声唤道,“小石头?小石头?小石头?”
脸上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这小家伙前两天才送她和凤凰去庄子上呢,怎么会转眼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莫紫萱不敢相信竟有人这般残忍的对待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可饶是她怎么呼喊,那小家伙却是再没能给她丁点的反应。
莫紫萱全身抖得不能自己,她来的时候心中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惨烈。她哆哆嗦嗦的放下那小家伙,从地上爬起,边踉踉跄跄的朝里面冲去,边抖着声音嘶声唤道,“清言?安暮?文宇?秋萍?虎子……”
再没有人出来答一声。
只一具具死去多时已然僵硬的尸体沉默的回应着她的呼唤。
莫紫萱在翻遍整个总坛都找不到一个活着的人时,终于忍不住瘫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庭院寂寂,再无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惊惶的嗓音,“姑娘,你认识这里面住的小家伙啊?”
瘫软在地的莫紫萱猛地醒过神来,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冲出门外,一把抓住那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头,急声道,“大爷,您知道是谁杀的她们么?”
此时的莫紫萱满身满脸都是血污,说话的时候目龇俱裂,面目狰狞,是说不出的骇人。那老大爷被她这模样唬的一惊,急急甩开她的手就要逃走,可惜莫紫萱扣着他手臂的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的胳膊折断,他根本就没法将胳膊抽出来。
“姑,姑娘,你,你轻点,老,老头子一,一把年纪,受,受不住你这蛮力啊!”老大爷吃痛一声,终是结结巴巴的再次开了口道。
莫紫萱此时心神俱乱,哪里听得清他的话,只摇着他的胳膊,一径问道,“大爷,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是不是?求您快告诉我!”
老大爷见刚刚之所以壮着胆子过来本也是听见了莫紫萱悲切的哭声,一时不落忍的,如今见她这样子越发觉得可怜见的,便忍着疼痛解释道,“老头子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按说老头子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也会听到些动静,但你也知道昨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其他声音实在没听到。老头子我也是今儿个早上起来出门担水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出了命案。”
莫紫萱迷迷糊糊的将那老大爷的话听了个大概,心中顿时一阵绝望,竟连凶手都找不到么?
老大爷见她这受不住随时要晕厥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四下瞧了瞧见没什么人,这才咬了咬牙低声道,“姑娘,老头子我虽没瞧见那凶手,但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过打更的更夫。那更夫和老头子说,昨夜他执勤的时候遇到过一支军队。”
莫紫萱浑身一震,涣散的眼眸立时清明了一些,“军队?这京都怎么会有军队?”就她所知,自景慕灭国后,这景慕京都的军队也跟着被撤了,哪里来的军队?
老大爷眸中闪过一抹害怕,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莫紫萱看着他那模样,忽地想起什么,脸色却是陡然一变,不敢置信的拔高了声音道,“华邵的军队?!”
此时的京都最多也只一些普通的衙差而已,完全够不上军队二字。若真要说军队,那也只可能是当日一路追着她和凤凰来到景慕京都皇北天所带领的军队!莫紫萱被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给震傻在了原地。
老大爷怕招惹祸端,趁机甩开她的手,忙不迭的离开了。
莫紫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蓦然阁的总坛的,她就那般失魂落魄的一路向前,脑海中满满都是皇北天带兵血洗了蓦然阁总坛这一事。
“哎,快看,快看那姑娘居然满身满脸都是血!”
“不会是刚杀了人吧!”
“应该不会,我之前瞧见过她,她骑着马往那里面去了!”
“那个昨夜里面的人全部死光的宅子?”
“可不就是那宅子!估计这姑娘认识里面的人,啧啧,真是可怜见的。”
“你说那宅子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听说王二偷偷进去瞧过一眼,基本都是些孩子。”
“谁知道,以前根本没注意过那宅子里居然住了那么多孩子。”
“作孽呦,听说那里面有好几十个孩子的吧,居然一夜之间全部死绝了,也不知是谁这么伤心病狂。”
“可不只是那几十个孩子,我听几个早上出货的脚夫说,城南,城西,城北,城东昨晚都发生了灭门的血案,死的全部是些半大的孩子,加起来估计有好几百人了。”
“不是吧,居然死了这么多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啊!这几百人光砍也要砍好一会吧?”
“没人瞧见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昨晚有更夫瞧见了大队的军队。”
“军队?你瞎说吧?咱京都如今哪里还有军队啊!”
“啧,咱京是都没有,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不能带兵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咱京都是个人都能带兵进来逛一圈。”
“你这么说倒也是,只是我这几日没听说有军队进城啊。”
“谁说没有,那……”
“恩?”
“不可说,不可说,说了是要招杀身之祸的,我们还是当不知道此事吧。”
“去,你这癞子又装神弄鬼。”
……
莫紫萱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再动一下。刚刚在听到那几个人说话时,她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却不料竟听到这般一个更加悲剧的消息。这一刻,她想大哭,想怒吼,想杀人,想很多很多,可那双脚就好似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没法迈动分毫。
良久,她扬天嘶声长啸道,“皇北天,你好狠心的心啊!”为了能将凤凰带走,竟不惜如此铁血的斩断了她的后路,你这是要将她给逼疯么?!
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路人一脸古怪的瞅着她,那表情就好似在看个疯子。
此时的皇北天对自己背了个硕大的黑锅浑然不知,他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下将他准备的东西一样样装车呢。
只是他不知道蓦然阁被血洗一事,柳飘却是知道的。
自昨日皇北天在宴席上遇到那个会缩骨功的女刺客后,柳飘暗地里就加派了人手去探查这京都可有可疑之人。他总觉得李慕那么久都没对皇北天做什么,如今却突然下手,怎么瞧都有些太古怪了些。虽说以前皇北天在华邵,李慕想下手也没这个机会,可皇北天追着凤凰从华邵来到景慕,这一路上可不是一点机会没有的。
岂料不查还好,一查立刻便查出昨夜有大量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只可惜昨夜的天气实在太过糟糕,追踪不易,柳飘派出去的探子跟了没多久就跟丢了,等再次跟上,蓦然阁的惨案已经发生了。
几乎是在手下报告他说李慕手下的人都穿着皇北天亲卫军服饰的同时,柳飘就猜到了李慕的用意,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慕居然能如此狠毒,为了嫁祸皇北天,让凤凰和皇北天恩断义绝,几百个孩子他居然眼也不眨的全部屠杀殆尽。
柳飘扪心自问,若是昨夜他手下的探子追上了李慕手下的人,他就算再想借机让皇北天和凤凰分开,怕也没法看着那么多手无寸铁之力的孩子被剿杀。李慕的毒辣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他自然没有不利用的道理。柳飘如此一想,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眸光不由便微微闪烁了一下。
皇北天瞧见柳飘的时候,面上立时闪过一抹不自然。他之前明明已经答应柳飘最近暂时先不去见凤凰的,可话刚说完第二天他就偷偷摸摸的趁天没亮跑去了凤凰那里一趟,昨儿个被柳飘挡住,好容易留了一天,今天却又有些坐不住了。
也不知为什么他今早起来就是一阵心悸,他身体向来十分的好,平日里绝无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上次这样还是凤凰离开的那夜他在宫中处理事务的时候曾短暂的出现过,这让他心中没由来便是一阵不安。
他咳了一声,佯装镇定道,“凰儿怀着身子我不放心,我去看看就回来。”
柳飘不知是知道劝他也劝不住还是怎么,竟也没阻止,只笑道,“就算要去看王妃,你好歹也吃了早膳再去吧?这个点过去,王妃肯定已经用过早膳了,你难道想让她听见你咕咕叫的肚子么?”
皇北天想想也是,叮嘱了一下装东西的侍卫手脚小心些,便转身进了屋内。早膳很快便被送了上来,皇北天因赶着要出门,东西吃的很急,几乎是囫囵吞下去的。结果很快便遭了报应,就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肚子突地就是一阵剧痛。
本要送他出门的柳飘见他脸色陡然一变,不由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皇北天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扭曲着脸道,“可能刚刚吃的太急,吃坏肚子了。”
柳飘噗嗤一笑,“你难道是三岁小孩不成?还吃坏肚子?现在怎么办?”
皇北天边朝茅房方向走,边摆手道,“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