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活不易(1 / 1)

农庄其实没什么好瞧的,只是无论是凤凰,还是莫紫萱都是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的享受田园生活,自然瞧见什么都不免会多瞧上那么几眼。

尤其是莫紫萱,自打来出来后就仿若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她不比凤凰,以前在莫府的时候要小心的看嫡母、嫡姐的脸色,要晨昏定省,要曲意奉承,要小心翼翼,后来她嫁到战王府,那些规矩虽然都没有了,但也得按捺着性子和战王府那些侧妃妾室们寒暄,天知道她其实最耐烦这些东西。

犹记得当初,小铃铛曾坐在门槛上,两手托着下颔,有些叹息的对房内懒懒蜷在藤椅上的她道,“小姐,要是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就好了。”那时候别说小铃铛,就是她也觉得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却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这般一想,莫紫萱更是深深的觉得当初下定决心和凤凰一道出来简直就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抉择。

两人直在外头转到晌午时分方才回去,这日外头多云,且有些小风,倒也不觉得热,不过青玉还是弄了两片荷叶般大小的叶子给凤凰和莫紫萱两人遮阳,只是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进了庄子里头却少见的闹哄哄的一片,撩眼望去大概有七八个人,管事婆子站在最中间,周围则是几个生面孔,有男有女,但一瞧都是庄稼户。

那几个庄稼户听见脚步声条件反射的回头,却不妨想会瞧见凤凰几人。凤凰和莫紫萱虽没有如在战王府一般穿着顶顶华贵的衣裳,但那周身的衣服都是香儿临时准备,一眼瞧着就是富贵人家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兼之凤凰和莫紫萱的气度摆在那里,只要眼不瞎,都可瞧出是主人家回来了,因而那几人俱是满脸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只木楞楞的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却是口拙的连请安也不会说。

管事婆子昨儿个就得了吩咐,不要将凤凰一行人来到这里的事情张扬出去,她当时忙着着人收拾院子,敲打庄子里的所有人,只忙的手忙脚乱的,这一时之间难免便有了疏漏。这若是往日,待到今天一应事情尘埃落定,她指不定就能想起来了,只是事不凑巧,今日正好是结算的日子,还不待她想起,那些租赁庄子田地的佃户便全部按时来了庄子,好巧不巧,凤凰正趟上这个时候回来,于是便正好撞上了。

管事婆子没想到第一天自己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脸色刷的就是一白,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从何处请罪起。

莫紫萱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解这些人是在干什么,但凤凰以前在景慕的时候,蓦然阁的一应事情都是她亲自打理的,暗中一算时间,便明白是怎么个一回事了,她心中倒也没有责怪那管事婆子的意思,毕竟她们来的匆忙,又正赶上这个时间,一时忘记了也不能怪她,因而和声笑道,“管事妈妈,是庄子上的佃户来交租子了么?”

管事婆子闻声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越过那几人,朝凤凰福身笑道,“是的,夫人。今儿个正好是结算的日子,老奴一时忙忘了,让他们在这里惊扰了夫人,还望夫人勿怪。”

凤凰笑着道了声无妨,又和声细语的让那些佃户们起来。

管事婆子见凤凰神情温和不似生气的模样,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夫人,既然遇上了,您要认识一下他们么?”

她这么问其实不过就那么一说,毕竟人已经在跟前了,不问也太不把主人家放眼里了。只是问虽问了,却也没指望凤凰点头,毕竟大户人家的夫人是从来都不屑于认识这些个低贱贫寒的佃户的。

只可惜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凤凰对这些根本就不讲究,也从来就不觉得农民就低人一等,因而仍旧温和笑道,“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认识一下的。”

管事婆子闻言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诧异来,随后赶忙敛了异色,笑着比着伸手的人一一介绍道,“这个是金贵,庄子里第一的种地好手,无论是旱地还是水田,他都不在话下的。旁边那个是他媳妇,惯会种树养花,您和二当家屋子里的很多花儿都是她养出来的。这个是老李,您别看他长得老成,其实年纪并不甚大,他是看守庄子的,为人十分谨慎细致,这么些日子来从来都没出过错,旁边的是……”

每当那个管事婆子介绍到某一个人,那个人都会上前来给凤凰见礼,虽然礼数生疏,但还算规规矩矩,有模有样。

凤凰面上一直带着笑,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几人。刚刚她和莫紫萱虽然没到那麦田里面去,但她眼力,隔得大老远的便瞧见那刚刚收割过麦子,如今满是麦茬的田里是十分的尖利,那尖利虽比不得刀剑,但刺在人身上想也知道很是有些刺疼的。可眼前这几人身上却不过穿了薄薄的一层布衣,有几个那身上的布衣甚至还破了洞,这让凤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自认是个比较大方的人,对于蓦然阁旗下庄子上的佃户也很是厚待,可这些人却依旧过的这么紧巴巴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一场战乱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就在凤凰打量那几个佃户的时候,莫紫萱也一直瞧着那几人。她视线从那几人一一瞧去,最后落在了人群后头的一个妇人身上,那妇人满脸风霜的,瞧着十分的老态,局促握于身前的双手满是皲裂的口子,指甲缝里黑乎乎的一团,不知是泥土还是什么,瞧着脏兮兮的。她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瞧着十分的不显眼,倒是脚上的一双布鞋有些打眼。打眼却并非是那布鞋材质有多么金贵,绣工有多么细致,而是那鞋明显是双新鞋,因保护的好,瞧着十分干净整洁,与那周身一对比,自然就打眼了。

因看的仔细,也没留意凤凰三言两语的便和那几人结算清楚了,让人离开了。

“瞧什么呢?”凤凰将莫紫萱拉倒一旁,让那几人离开,见她始终楞楞的,有些好奇的问道。

莫紫萱不答,只楞楞的瞧着那穿着新鞋的妇人随着众人出了门,走到田埂上,脱了鞋,小心的将那鞋子踹在怀中,便径自走进了那布满麦茬的田里,瞧那步履轻快的就好似走在平滑的地上一般。

莫紫萱心中蓦地就是一颤,她虽自小在莫府过的不容易,但基本上也是衣食无忧,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人为了爱惜鞋子,光脚走在锋利的麦茬上,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平民生活的艰辛。

“瞧什么呢?”凤凰见她神色有异,再次开口问道。

莫紫萱指着那夫人对凤凰问道,“那个是?”

凤凰瞧了一眼,想也不想就将刚刚管事婆子介绍的话复述了出来,只是语气有些低沉,“那是个寡妇,姓田,丈夫在年前景慕一战中死了,留下三个儿子,最大不过才十二岁。那田寡妇你别瞧着好似挺老的,其实才三十出头,是在庄子里种地的。”

莫紫萱闻言想也知道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子生活会有多么的艰辛,“她一个妇道人家种的了地?”在她看来,种地总是十分辛苦的,女子柔弱的肩膀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艰辛?

这一次开口的是一旁的管事婆子,“嗨,二当家,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农户人家有几家的媳妇不下地的啊。不过您还别说,这田寡妇在她丈夫去世前是从来都不下地的,您瞧她如今这样,以前其实长得可好了,她家当家的好容易讨了她这样一个媳妇,心疼的不得了,轻易不让她干重活,那日子过的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金贵。”她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谁曾想这景慕说打仗就打仗,她家当家的就在那一场战乱中战死,您瞧瞧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却已生生老的别人不敢轻易去认了。”

凤凰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既说她长得不错,她丈夫死后,她就没想过再改嫁么?以她的容貌应该不难吧?”

管事婆子没想到她会如此问,不由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是不难,当时就有好几户人家瞧上她来着,有一户还愿意帮她养那三个儿子呢,可是她不同意,当时她爹娘怕她辛苦,硬逼着她改嫁,结果她乘人不备,一脑袋磕在了柱子上,直撞得满头是血,自此后也就没人敢强迫她了。她家那死鬼当家的原本是庄子上的佃户,我瞧着她可怜见的,便让她顶替了她当家的原来的位置,您还别说,她干的一点不比别人差。”

管事婆子说的轻描淡写,凤凰和莫紫萱听着心头却十分的沉重。

良久莫紫萱才对凤凰感叹了一声,“以前你对我说普通人生活不易,我还不信,如今却是彻彻底底的信了。”

凤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寻思了半晌,这才对那管事婆子道,“回头你去将那田寡妇以及她那三个儿子带来,我瞧瞧可能给他们安排点事情做做,之前不是听你说那三个儿子有时候也会下田帮他们母亲的忙么?既能下田,那做其他的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管事婆子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拜谢道,“若是如此,那老奴就先替田寡妇一家谢过夫人了。”她是个心善的,平日里瞧着田寡妇一家也可怜,但她毕竟是个奴才,也无法做主,如今听闻凤凰吩咐,自然欣喜不已。

凤凰微微一笑,“上天从来不会薄待心善勤劳之人,她们总会有否极泰来的一天的,我不过顺手帮她们一把。”

管事婆子再次替那田寡妇一家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