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格局三路五进,内里自然各有风光,像刚进门时,迎面便是一种富丽堂皇之相,穿过仪门,内里的院落却又轩峻壮丽,待进入垂花门,里面更各有一番独特风味。
管家领着凤凰、青玉绕过一道翠嶂,便是白石嶙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林立,拱作成山,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一条羊肠小道于其间微露。从那山口进,徒步数十,面前顿呈豁然开朗势。但见佳木葱茏,奇花焖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迤逦而出,势如游龙,却又不动声色的泻于石隙之下。远处飞楼插空,雕甍绣栏于山坳树杪间若隐若现,沿途石栏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直若银花雪浪一般。
凤凰虽未游览过整个战王府,此时却也知道这西苑只怕是整个战王府风景最为美丽的地方了。不过这战王府虽造的极为富贵,但凤凰并不怎么惊奇,前世她没任务的时候就曾游览过很多名胜古迹,这一世又见过景慕皇宫极尽富丽堂皇之势,自然也就不将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而且别说是她,就是青玉除了刚进来时惊叹了一声,此时也是神色自若。
管家一边恭顺的在前方引路,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表情看进眼里,却是不由纳罕。之前自家王爷虽谦虚说府中景色一般,但真说起来,这战王府比之皇宫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在这帝都更是独一份。自立府至今,哪个来了战王府不要惊叹一声?就是那几个嫁入王府的尊贵女人们也是连连咋呼了好几日,可眼前这两人竟只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管家对凤凰的身份越加好奇了起来,但好奇归好奇,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能过问的。
三人前前后后刚走上一座白玉拱桥,背后传来一串稳健的脚步声,管家皱眉回头,待看清来人是谁,赶忙行礼,“王爷。”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讶。
“本王亲自带她过去,管家先将这丫头送去歇息吧,”皇北天三两步走到三人近前,指了指青玉道。
管家应了声喏,青玉却是犹豫的看着凤凰。
凤凰朝她微一颔首,淡道,“一路舟车劳顿的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
青玉这才领命。
凤凰又偏头对那管家道,“给我这丫头弄的吃的,我们回来还没用膳。”
她这话吩咐的极为不客气,但管家还是恭敬的应了一声。正要领着青玉从另外一条路去西苑,却又听皇北天开口道,“回头吩咐下去,以后这府里,待她如待我。”
管家脚步一顿,脸上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要知道这府中的那几位尊贵的女主子可都未曾享受过此等荣宠呢!不过他很快就敛了面上讶色,应了一声,又低眉垂眼的打了个千儿,朝皇北天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
皇北天想了想,道,“就称呼为夫人吧。”路上就近保护凤凰的侍卫都是他的亲卫军,知道凤凰的身份并无什么妨碍,但凤凰的身份到底比较**,这府里又人多嘴杂的,还是尽量避免一些的好,反正这个称呼也叫不了几天。
管家这才不再多问,恭顺的领着青玉自另一边去了。
凤凰自吩咐完管家后便倚靠在白玉石栏上,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耀出五彩琉璃色,落在她脸上满是明明灭灭的光影,看不出具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皇北天走到凤凰身侧,同她一般倚靠在石栏上,柔声问道。
凤凰并不说话,只直起身沿着拱桥朝西苑深处走去。
却不过刚抬起脚便被皇北天一把拉住。
“生气了?”皇北天问的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问出这话时内心的忐忑。
凤凰背对着他笑了一声,声音极冷极淡,“有什么可生气的。毕竟我在这囚笼里还不知要住多久,若连这都要生气,以后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皇北天窒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才艰涩开口,“对不起。”这艰涩却不是因为这三个字难以诉诸于口,而是……而是什么呢,皇北天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这一刻他心头有太多太多的难受。他所爱的凤凰是翱翔天际的凤凰,可自己却生生折了她的翅膀……
凤凰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抑或是讥讽。
“算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皇北天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他几乎要将他这一辈子的气都给叹完了。
凤凰的住所在西苑深处,一条铺着五彩鹅卵石的小径尽头,千百竿墨竹掩映间,一座粉墙黛瓦的小筑若隐若现。小筑并没有多华丽,但胜在清新别致,百花环绕四周,碧青青的藤萝爬满了墙壁,有落花铺了一地,缓步过去,带起落英无数,端的是仙境一般的住所。
“喜欢吗?”虽明知凤凰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皇北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凤凰没说话,只抬脚走进那半敞了门的小筑。皇北天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虽没说喜欢,但这反应起码不是不喜欢吧?
小筑内又是另一番巧妙设置。一般屋子内里总会分出个外室,暖间,内寝之类的,但这小筑内却并没有特地分出隔间,而是以几十块雕空玲珑木板四下隔开,木板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流云百蝠,各种花样,皆是名手雕镂,五彩销金嵌宝的。其槅也是各种纹样,上面或糊就五色纱,或覆七彩锦,一眼瞧去只觉满眼花团锦簇。再观那满墙满壁,也尽皆系随依古董玩器之行抠成的槽子,各种奇珍异宝悬于墙壁,却又恰与那槽子相平,真真是好一番奇思妙想。
“这地方原来是谁住的?”凤凰驻足于一壁设计精巧的书墙前,随口问道。如整个西苑一般,这小筑只怕也是整个战王府的设计精华所在,但又明显不是男子居所,故而凤凰才会有此一问。
尽管已尽力表现平静,但想到自己可能会住在皇北天某个女人曾住过的地方,凤凰心中还是止不住的一阵膈应。
皇北天不知凤凰为何有此一问,但难得凤凰主动和他说话,他还是十分欢喜的,因而笑着柔声道,“这地方没人住,整个西苑是王府禁地,一般人未经允许不可随意出入,更被说居住了。”
凤凰这才微一颔首,没再多说。
皇北天见她一直难看的脸色有所缓和,忙趁机道,“今晚父皇于宫中为我摆庆功宴,你和我一道进宫,可好?”
凤凰将刚刚随手翻看的一本古籍放回原处,眼也不抬的淡道,“我累了。”
皇北天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道,“你既累了,那就早点歇下吧,我让丫头给你送点吃的,你用完膳沐浴一番再睡,如何?”
凤凰点点头。
皇北天满脸带笑的去了,丝毫未觉自己这一番动作简直和伺候人的小厮无异。
少顷,数个着宫装的侍女端着红漆金线托盘流水一般进来,皇北天却未再来,领头的侍女对凤凰说是王爷被宫中来人给催去皇宫了,凤凰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晚膳极尽奢侈,但凤凰并没有什么胃口,只稍动了两筷子便命人撤了。侍女领她去沐浴,浴室自然也是一番巧夺天工,但更为难得的是那浴室竟是个天然温泉,凤凰见此脸上的冷色终于卸下,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温泉。
夜半时分,华邵皇宫。
“天儿,父皇今日可真是高兴,”由皇北天搀扶着迈进寝宫的华邵皇一脸微醺的拍着皇北天的手背爽朗笑道。
今夜明明是华邵皇给皇北天摆的庆功宴,结果皇北天这个正主两眼清明,毫无醉意,华邵皇这个摆宴之人却是一副喝多了的飘飘然状。不过也无怪乎他会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国土翻了一倍还不止,如此大的功绩,自华邵建国以来也是从未有过的。尽管这疆土是自己的儿子替自己拿下的,但华邵皇既为君王,这“臣子”的功绩自然也是他的功绩,想到百年后史官对自己的歌功颂德,华邵皇笑得益发见牙不见眼了。
皇北天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闻言也只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父皇,您喝多了。”
华邵皇脸黑了一下,大力拍了皇北天的手背一记,颇有些恼火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
皇北天脸色变也未变,“谁让父皇从小只教我文韬武略,治国安邦,不教我如何讨人欢心呢。”
华邵皇哑了一下,随后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半晌,他才笑了一声,摇头道,“罢了,你这臭小子要是有一天软言温语的承欢膝下,只怕孤还要不习惯。”
一旁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太监见他笑了,赶忙趁机道,“陛下,醒酒汤送来了,可要先用些?”
华邵皇在皇北天的搀扶下于銮金宝座上坐了,朝那太监伸手,道,“拿来吧。”
太监忙从身后侍女手上接过醒酒汤递了上去。
华邵皇慢慢饮了,将碗交还于太监,挥手让他们下去。待太监领着侍女小心的退了出去,他这才笑眼望向皇北天道,“怎么,巴巴的将孤送回来就没什么话想要对孤说的么?”
皇北天一顿,随后一撩衣袍,跪于华邵皇身前,一字一字郑重道,“儿臣请立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