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那种东西啊,”凤主砸了几下嘴,对着法天问:“你说是什么?”
望着仙娥刚才跪着的那一块地方,法天看着夜风将地面的水渍慢慢的擦干,没有回答他的话。
“想要的人多,得到的人少,”凤主总结道:“有点千金难求。”
“万金求得到?”风不小,水渍很快干了,地面又是浓烈的黑,延伸着夜晚的足迹。
仙娥已经走了,走得很狼狈,带着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真正认真生气的法天,是相当深不可测的。
“我这是一种具有喜乐方式的表达,”凤主有点痛心疾首,认识这么久了,法天怎么就没有一点幽默感呢?
“你讨厌姨母,”不是问句,对于这个答案,法天其实早已心中了然。
“她不惹人讨厌么?”要不是被她抓住了把柄,也不至于那么麻烦,他和法天的交情,凭的不是什么地位等级,而是真正的推心置腹。
这就像你总在高处感慨不胜寒,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也有人能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那种不再孤独的感觉,是很微妙的。
以至于对于法天,他仍是心存愧疚的。
事从情急,这是个道理,而且很多时候,这是个天理。
当初洛涯虽说是为救下遥汀闯入法场,但是冲动之下杀了凡人,因此犯下了天条,但是归根结底,是洛涯携带遥汀去往人世的。
要不是洛涯的所谓帮忙,很多事情便不一样了。
历史的偶然性,可怕的必然。
当时遥汀的心意,是要一心求死的,其实洛涯做的事,根本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除了自己这么一座靠山,凤主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洛涯躲过天惩,但是代价也是惨重的,那就是他和法天的交情。
一边是看着长大的侄子,一边是万年的挚交,两座山都压在胸口,总要有个选择。
他知道法天很强大,有着足够能力保护自己,这个认识,他在很久之间就已知道了,于是抉择面前,他放弃了法天。
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说服自己,其实最难。
他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根本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有寰转的余地,真正的覆水难收。
今天能和法天坐在这里这么平静的对话,对于凤飞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
既然错了,就像男人一样的承担,他是一族的族长,纵然平日如何的放、荡,该担当的,仍要承担下来。
“当年的酒里……,”凤主下了磐石一般的决心,打算破釜沉舟。
“什么都没有,”法天打断他的话,喃喃的重复一遍:“什么都没有。”
凤主不可思议的看着法天,迎着凤主的目光,法天侧过头去与他对视,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凤飞,你觉得,我还有多少可以失去?”
夜凉如水,一直透到了心里。
或许他错了,法天也不是真的强大到无敌。
凤飞垂下眼眸:“对不起。”
为等这三个字,法天等了很久,他的耐心,总算有回报。
夜很漫长,也很短暂。
遥汀起来洗漱过后,往院子里走,行过小径一半,被法天截住。
“回去吧,”不是商量的口气,但却仍说得很温柔。
是说回房?愣在原地想了一下,遥汀才恍悟,是冥司。
“怎么了?”她能看出,他的眼中有一丝疲惫。
“姨母生病了,说是想见见我,凤飞有事要走了,我不可能放心的把你一个人留在人世的,”他的语气很轻很柔和,就像是在给遥汀催眠。
原来凤主名字是凤飞,无论是从洛涯的嘴里,还是法天的嘴里,遥汀都从未听过,洛涯称呼他为‘那个家伙’,法天则是一直称他‘凤主’。
没有等到遥汀的回答,法天以为她并不愿意,正想再劝她的时候,却听遥汀道:“那就回去吧,也出来好久了,”不知道司书殿里如何了,她也有些担心。
还有冥司,她也多少有一些眷恋,那里竟也给她一种家的感觉。
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冥司对于她,是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怎么突然之间,心就变了呢?
“不过,”遥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法天紧张等待的目光:“要先吃过早饭。”
“好,”法天迎着晨曦笑道,脸庞染着朝霞的华彩。
在这个小镇住了许久,难免会生出一点点感情来,遥汀本来以为,这顿早饭会吃得有些伤感,但是事实上,有凤主的地方,就不会有这种担忧。
饭桌上很愉快,凤主谈笑风生,说了好多的笑话,例如魔族的那个大魔头曾经发生的糗事。
要不是凤主说起,遥汀都不知道,原来五大神兽国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遥汀突然想起狐国的那位女国主,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托付她照顾梓萝的事情,自己都还没有认真答谢过,遥汀心中掐算着时间,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
凤主很善谈,只要他一开口,就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遥汀抽空看了法天一眼,他们两个,很不相同。
但却相识相知了如此久,还有那个青冥,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所处的立场,都是那么的迥异,但却能和谐无害。
缘分和际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是很难懂的。
“遥汀,你要不要去凤族做客啊?”凤主嘻嘻哈哈的提出邀请:“这个时候正巧有种稀有的竹子开花,难得一见呢。”
“竹子开花?那样竹林很可能会枯死的……,”竹子很少会开花,都传征兆不详,遥汀倒是没有那么想过,只是花谢后即死,怎么都有一点凄美的不舍。
“这也不一定,那些开花之后立即枯萎死去的竹子,大多都是生长的时限到了,很多仍是长势旺盛,并不像传闻的那样,”凤主如是说。
以前就听洛涯说过,不是他自夸自话,但是要论看竹的佳处,确实就是舍其他而独存凤族,六界当中所有的竹子品种,就没有凤族没有的,而凤族里面奇特的竹子种类,别的地方更本就见不到。
她不是没有去过凤族,但只是去观礼,并未深入进到凤族的地界,但即使只是略走了几个地方,四处都是火药味十足。
想到这些,遥汀有些迟疑,竹子没有错,竹子栽种的地方,就不太好了。
法天第一时间就看清了遥汀的神色,遂开口代她回复:“不必了,离开冥司这么久,也该先回去看看,等到得空的时候再说。”
既然法天已经开口了,那就代表没有寰转的余地,凤主点头称好,也不勉强,继续猛吃。
吃罢早饭,他们一同出去送张大娘和小包,一老一小行李不多,只雇了一辆马车就绰绰有余,凤主去买了二十个大包,算是给小包的别礼。
小包本来因为别离哭得挺伤心,见了大包立刻笑得嘴都合不拢,凤主笑言,原来包子还有治愈的效用。
毕竟作为邻居共处了一段时间,张大娘拉着遥汀的手说了好一阵,在把她的手捂得很热之后,张大娘终于结束别语准备道别。
挑开车帘,小包率先跳了上去,对着法天他们挥手,张大娘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辕,却突然转过身来,**褶子脸上布满笑容,对着法天和遥汀说道:“你们小夫妻也该准备准备离开了,既然怀了身孕,一旦打起仗来,可是危险着呢。”
笑容僵在遥汀的脸上,张大娘终于坐到车中,车把式一声吆喝,拉车的酸枣大马迈开蹄子,徐徐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