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主静了一会,终于还是没耐得住:“你就没有对他动心一点真心?哪怕连一点都没有?”
遥汀在夜色中嘴角微调,面容模糊,眸色融进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我还是那句话,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差了两个字,”凤主施施然道。
想了一会儿,遥汀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没有接话,只静静的看着星月。
凤主的一根草嚼得差不多,把草渣从嘴里吐出来,夜草上沾着水气,满嘴的苦涩粘腻。
遥汀从藤椅中起身,缓步回房,刚要抬手入门,听得凤主又道:“你可知还生术?”
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的房门动了动,遥汀用力扳住房门,声音飘渺:“不曾,”又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凤主如想喝桂花酒酿,非是出自墨训之手不可,”话音刚落,房门也随之紧闭。
凤主摸摸鼻子,夜凉露重,转身回了自己的临时窝房。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凤主终于起床了,白吃白喝好吃懒惰的凤主,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有点饿,绕着满院子转了几圈,连兔毛都没见到半毫,更别提遥汀和法天了。
厨房的锅里还有一些温热的米粥,灶旁摆着青瓜豆丝一类的菜点,绿的黄的紫的白的几碟素菜,却是做得色香俱佳。
凤主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就着灶台边就吃了起来,一顿风卷残云,吃完了抹了抹嘴,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既然法天不在,凤主便是不管刷碗只管吃饭,正待要抬腿走人,厨房的门被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推开,随即一只小肉球走了进来。
肉球显然是没有见过这位生得华彩中的平常,平常中的华彩的凤族之主,不由得缩了缩,要往门外跑。
凤主虽然是吃饱了,也不妨碍灵敏的嗅觉,一把拽过肉球,抢过肉球手里的篮子。
篮子里放着一个白瓷大碗,碗中盛着滚圆白胖的饺子,一个个饱满圆润,汁水鲜美。
于是凤主向饺子伸出了魔爪,没有丝毫犹豫。
肉球有些急了,可惜比起长身长手的凤主来说实在矮小得多了,伸着手要够篮子,无奈凤主比他高得太多,肉球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
一会的功夫,一碗饺子就见了低,凤主咋了咋嘴:“汁鲜肉嫩皮薄陷多,味道很厚道,”又想了一想:“下次记得带蒜泥,吃饺子怎么能没有蒜泥呢。”
肉球见一碗饺子一个不剩,咧着嘴就哭了,口水鼻涕混成一团。
凤主最惧这一哭二闹,左劝右说的就是不见好,最后干脆不劝,听凭肉球哭,他就不信这肉球能给他哭出来个地老天荒来!
法天和遥汀带着兔子进门的时候,肉球正哭到哽咽,抽抽嗒嗒的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的,听来非常的凄惨,很是让人于心不忍,但是我们都知道,凤主不是人。
循着声音找到厨房,罪魁祸首的凤主却在灶旁揉着发痛的额头,好像那个委屈的应该是他才对。
遥汀走到肉球身边:“小包,这是怎么了?”
凤主笑出声来,这名字真喜庆,真真人如其名。
遥汀看了一眼凤主,后者咳嗽了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小包可算是盼到了好看的姐姐,作势要扑倒在遥汀身上,法天一道冰冷的眼神看过去,小包被冻在了原地,又开始呜咽。
费了好大的劲,小包终于近乎完整的描述了凤主抢篮霸食的罪恶行径。
八只眼睛齐齐望向凤主,其中还有四只兔眼。
凤主认清了眼前的形势,只好不情不愿的认错:“算是我错了,”说着拿出粒小豆子:“肉球,这糖球给你吃,算是赔你的饺子。”
小包毕竟是小孩子,见有糖球吃便止住了哭声,伸手从凤主的掌上拿过糖粒丢在嘴里,砸吧了两口觉得味道不对,又给吐了出来,委委屈屈的道:“你是个大骗子,一点都不甜,不好吃。”
凤主摊摊手,不接这茬。
遥汀从厨房的架子上取下来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放着好些动物图案的糖块,遥汀把瓶子递给小包:“这瓶糖都给小包,小包别哭了。”
五颜六色的糖果上裹着一层糖霜,像是落在凡尘的清雪,小包眼睛里闪闪发亮,屁颠屁颠的拿着糖果回家去了。
送走了小包,遥汀觉得可气:“小包才八岁。”
凤主一张脸皮不痛不痒:“我都拿仙丹赔礼道歉了,可惜他没慧根,受不了这福寿。”
法天看起来也挺讨厌那小子:“他也该得点教训。”
凤主在一旁非常认同的点头,结果就是留在厨房和法天一起刷碗。
凤主是那种下到出生一天,上到年逾百岁的妇孺都能搞定的极品绝世,不出六天,整条街的闺女媳妇就没有不见到他脸红的。
这天当左街王大娘家的春妮第三十九次向遥汀打听凤主的时候,遥汀的耐心终于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极限。
遥汀进了院门,看到的就是懒在藤椅上打瞌睡的凤主,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本来是想当作没看到直接进屋,路过凤主身旁的时候看到地上倒着两坛酒,酒坛上有印着‘墨’字,是存了几十年的桂花酿,酒香醇厚。
他竟然还真去拿了两坛。
一阵不算温热的风在小院里徘徊,遥汀看了看烂醉如泥的凤主,末了仍是叹了口气,拿过一条厚实的毯子,将露宿室外的凤主盖上。
遥汀拿着竹子走进房中去喂兔子,躺椅上的凤主张开眸子,半眯缝着眼睛,手肘支着身体半卧在藤椅上,看花叶翻飞,下起满天的娇花翠叶雨。
凤主已经哄好了小情,本来是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法天要回幽冥司走一趟,放下不得遥汀,凤主就又住了两日。
这日是法天回来的日子,凤主不早不晚的到小镇的镇口等着法天,身边仍旧带着两坛酒,这次是普通的女儿红,三十年的而已。
只是三十年的女儿红,其实人世间也不太好得,哪里有人间的女儿三十岁了还不出嫁的,凤主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一个为富不仁的富商酒窖里偷来的。
夕阳西下,老树昏鸦,镇口的荒地上,法天看他醉意深重。
凤主已经做足了低姿态,该松口的时候,总不能计较到永远。
他们如何认识的,这是一个很难记住的事情,那时他们还都是一样浪荡的仙族子弟,乐山游水醉卧红颜怀抱,十成十的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他们不似凡人,再痛的事情经历也就经历了,转眼间几十年一过,便又是一世轮回,这世的痛也就不算了什么,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等着来世再痛。
可是他们的生命太过长远,是一种真正的地老天荒沧海桑田,苦海太无边,回头才是岸。
其实法天甚至会有些羡慕夜罗,能够不用长长久久看生命漫漫,邻居家的小包过得也很轻松,几粒糖果就能快乐一天。
其实他不懂,夜罗多么希望能有法天那样长久的生命,能够不从出生起就倒数死期,小包多想要他那样俊朗的容颜,举手投足见如闲庭落花悠然洒脱。
每个存在的生命都羡慕彼此,没有人能够四大皆空的乐天知命,即使是神。
他们坐着的这课树已有百年的树龄,几人都不能合围,枝繁叶茂望不到瓦蓝的白云晴空,阳光被分割成碎片,镇口在人烟稀少的城西,四下里难得有人迹,几个零落的小兽在人高的杂草中穿行,兽较人更加敏锐,根本不敢接近凤主和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