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法天方才在黑暗之中,并未听到一点声息,正是因为如此,突然觉察身旁有个活物,这才令他如此讶异,凭着他的耳力,只要是有声音动作,他便能够轻易听到,这种近身而不为他有所察觉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
“侄儿?”墨训刚才一直在这院落当中,正当他静静伏在地面之时,便是听到院门开阖之音,于是滞住呼吸,听见来者三个,其中一个呼吸平缓,好似已经睡着一般,等到见了他们进了柴房,为了少些麻烦,这才轻手轻脚的打算离开,没想到刚刚碰到右边院门,便是惊觉左边有着活物,他是刚要溜了出去,却是听到那个活物开口说话,还是叫他‘六叔’,天上地下,能够叫他一声六叔的活物,除了那个已被关了思过,快要半死不活的绮罗之外,唯独剩下法天一个。
既然认定了关系,他们三个便即走出了院落,墨训捻动两指,他们身旁立即便是亮如白昼,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突兀,遥汀笑笑,和墨训说道:“恒君,太耀眼了。”
“诶呀诶呀,原来你也觉得本上仙十分耀眼,看来本上仙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名声,真的不是盖的,”墨训一边说着,同时伸出一手,捋了捋头发,飘悠悠的将碎发甩到身后,自认为何其洒脱,何其率意。
遥汀抿了抿嘴,在她的一生当中,不是没有见过自恋的,但是扪心而问,实在没有见过如此自恋的,那个时候她们尚且不是十分熟稔,墨训又毕竟身为法天长辈,遥汀虽然心中早就笑翻,但是实在不好当着墨训朗声而笑,忍受的是十分辛苦。
倒是法天比较能够明白遥汀意思,知道若要和他这个六叔分说明白,指不定就是早已日头东升,因此也不废话,只是挑了挑手指,他们周身的亮度,便是少了好些,如同在夜色之中,镀了一层釉质的光泽。
“恒君怎么在那个院子当中?”虽然已经不想与生前的家人再有瓜葛,但是在遥汀心中,对于他们,仍会有些不忍,既然知道那个院落之中,住的都是自己在世时候的家人,遥汀不免心中生出疑虑,不知墨训究竟意欲何为,怎么会出现在那个院子当中?
“本上仙来看看紫薇星君好不好啊,谁知道迷迷糊糊,没有算到现在正是人世的晚上,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紫薇星君现在在哪儿,就闯进了那个院子里面,后来就是看到了你们,我说侄儿,你们怎么也在那里?”哗啦一声,墨训手中的折扇应声打开,那把折扇通体黑色,若非墨训主动打开,凭着遥汀的眼力,实在难以看清。
见到折扇如见墨训,遥汀此时方才真切觉得,墨训对于那些扇子,是有多么的无比热爱,后来每年墨训生辰,洛涯便会做把扇子,之后遥汀便会在那扇子上面画写景致事物,花鸟鱼虾不拘一格,墨训倒也喜欢得紧。
“看星君?”法天想了一想,终于想起了那位下凡历劫的紫薇星君,淡淡说道:“六叔和星君的交情,也不是十分的好,怎么突然想到这里来看星君?”
“这话说的倒也对头,”墨训摇了摇几下手中拿着的那把扇子,接着说道:“可是本上仙这么善良,可有什么办法,于是只好勉为其难的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些地方,能够帮上一二。”
遥汀第一次见到紫薇星君,是在天后的蝶雨宫中,其时法天正求遥汀嫁他为妻,天后也在一旁帮着煽风点火,遥汀当时可是左右为难,苦于没有对策拒绝法天,正好紫薇星君去往蝶雨宫中辞别天后,算是无意之中,帮着遥汀解了围困。
想到紫薇星君昔日的那无意之恩,遥汀开口问向墨训:“那个紫薇星君,投生在了这个小镇?”
紫薇恒星是为帝星,即使星芒行差错位至于极致,不能登顶帝座,也是必然环绕帝王身边,荣华富贵,自是不在话下,这个边陲小镇距离京华十分偏远,遥汀心中有些不明,不知紫薇星君为何托生此处。
“可不是么,简直就是阴差阳错,像是紫薇星君,因为是天界上仙,如果要在人世历劫,不能经由你们幽冥司送往人间,而是需由天上仙官送去,”墨训说着感慨的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孰料那个仙官一时马虎,为紫薇星君引错了道路,这下可好,紫薇星君投生到了这个小镇,这个样子如果想到京华,必须经过一番周折才行。”
“命格那里,只要改改命势,其实也不很难,六叔也不用太过担心,”法天担心遥汀身体,最近几日他们都在人世奔波,艳鬼固然还没收回幽冥,便是已经生了许多事端,法天遂想辞了墨训,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本上仙是自然并不担心,只是天后找到本上仙,说是毕竟大家同为天界上仙,命格虽然为紫薇星君改了命势,如若没谁出手相帮,紫薇星君则是一生多病多灾,苦难不断,本上仙一个心存善念,便是同意帮上一帮,于是便就找到了这里,”墨训说着,转头四处看来看去,像是找着什么的样子。
墨训只是喜好说些奇怪的话,但是本性之中,却非狂妄自大之徒,遥汀这几年中,基本上全在幽冥司内,天界的上仙,与她说上些话的,令她不想避而远之的,也就只有这个墨训而已,虽然一天折腾下来,稍稍有些困倦,但是既然墨训尚未找到那个紫薇星君,遥汀仍是想要帮忙。
既然心中想到此处,遥汀便即开口说道:“这个小镇并不很大,恒君可有紫薇星君现在的画像?不如我们一起帮着恒君去找,或许能够快些。”
“这个不难,这个不难,”听说遥汀要带着法天帮他一起寻找,墨训的嘴笑得不能合拢,差点咧到耳根那里,掩饰不住开心的说道:“紫薇星君注定经历六世轮回,但是摸样一点不变,都是天界时候的那个样子,好找得很,好找得很,”说着快意的摇着扇子,把头别向一边,不敢去看法天的眸子。
‘梆梆梆梆’的几声沉闷声响,在街市上由远及近而来,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是知道巡夜的更夫正要走来,便即闪身在东北角的暗巷之中,想等着更夫过去,免得徒生不必要的事端。
待得更夫快要走过他们三个藏着的暗巷,只听得最前面站着的墨训惊呼一声:“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