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幽冥司中一群鬼众,对法天的崇敬褒扬之意是一路高涨,大有赛过人世尧汤舜禹之意,真真是交口称赞,诚心服佩,尤其敬佩法天知才善用,寻了一位如此爱民的鬼城新任城主,保得一方风调雨顺,米满仓廒。
本来转轮殿内便是少了一位殿王,也不见幽冥主如何着急,想要找谁接替,话说那转轮殿不比其余九座司刑大殿,少了殿王主掌,毕竟有些麻烦,可是法天竟然接下一半殿务,另一半殿务着命司书殿前任司书零夜接管,竟然也是一派平和,毫无差池。
后来遥汀接任司书,法天仍旧没有收回司书殿的分派事务,遥汀开始的时候不太明了,后来学了几日,便也就能轻车熟路,将事务处理得游刃有余,一切又如往常。
没有殿王也就罢了,隔了没有一两年的时间,偏偏又是没了鬼城城主,没谁知道鬼城城主因何离去,虽然坊间八卦无数流传,竟然没有一种确切版本能够定论,鬼城鬼众鱼龙混杂,其实并非容易约束,法天也不担忧,只是到了鬼城留了几日,杀一儆百宣讲法度,又是安抚弱小翻了几件陈年旧事,便是大大的收服了不臣之心,令得鬼鬼皆是仰慕钦佩,再也不敢胡乱生事捣乱,因此虽是没了城主,鬼城倒是更加显得祥和宁静。
待得法天离开之时,遂将着鬼城事务一并交由子沐,秦子沐事先并未得到法天知会,刚刚听闻此事,实在是惊讶万状,他在司书殿中做了文书许久,对司书殿有着极强的感情,便是连那朱色殿门,他都不知走过多少个来回,突生变故之下,当着众位殿王和鬼众的面前,他又确实不好不领法天命令,只好先是不情不愿的接了印绶,暂时领了鬼城城主之职,打算事后好好的求求法天,令他改了金口,好能回到司书殿中。
秦子沐打的是挺美的如意算盘,可是当日到了鬼城之后,鬼城城主的文司鬼官立即捧过一摞摞的文卷,无数琐碎事情堆成小山,等到鬼城城内事务皆尽齐备完满之后,秦子沐掐指一算,已是过了半年有余,鬼城在其治理之下,鬼众的安居乐业自不必说,秦子沐天性即是重情重义,他在这鬼城当中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是有了感情,这时洛涯已经接了他的文书之职,秦子沐在鬼城主城的墙头迎风伫立,颇觉自己着了法天的道。
对于这位半新不旧的新任城主,法天倒是宽容博大得多,不仅许他全部实权独定乾坤,而且允他只要是能理完城中事务,便可随时回到司书殿中走走看看,大门总是为他开,纵然是秦子沐再有不能如意,也不好十分上脸,最后无奈,只得做了长远打算,留在鬼城忠心效力。
秦子沐走的那天,白秋意没有来送,说是殿内诸事繁忙,以后有事再去相见,隔的也不算远,没有必要来场洒泪饯别,否则太酸。
听了那种无情无意的话,秦子沐也只好不满的撇了撇嘴,他和秋意讲理,总归永处下风,心想秋意说得也是有理,本来打算接任之后便即回来叨扰,没能成想忙成那样,只是偶尔听说那边消息,洛涯伤口已经好得完全,竟连伤疤也是丝毫不见,司书和主上鬼节时候去了人世,洛涯和秋意于是忙得不行,连给他带个书信都没时间,他眼巴巴盼着的信笺,从来没有来过。
有了惆怅自有欢喜,虽然秦子沐是委屈不行的接了这个位置,但他的宗族听后却是非常窃喜,尽管鬼城城主不如殿王尊崇,但是毕竟要比一殿文书重要许多,秦子沐当了多年文书,能够得了这个职务,管辖一方,也算是小有成就,得以光耀门庭。
秦子沐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兼之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没有成家只是立业的,便是只有他一个而已,多年来他一直有意推脱,能躲的时候就躲,坚决不要一成家后苦如海,待得他接了城主职司之后,家里的长辈便是二次开始张罗起来,以他有了独自居所为由,非要他择日成婚不可。
这事发生的时候,正是鬼城治理方见成效之时,他本是欢天喜地的想要回去司书殿中看看,却被家中来的信函叫了回去,兄弟姐妹轮流相劝,父母长辈苦口婆心,整整说了他三天三夜,一阵车轮|大战下来,秦子沐的下颌十足削尖,更显清瘦。
后来趁着看守不备,秦子沐从家中跑了出来,第一站便是回到阔别许久的司书大殿,可着正门不走,翻墙越户的寻到秋意,问起他的意见。
那时白秋意正在烛下读书,一些时候不见,他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神色间仍是冷冷清清,任谁都看不懂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否戴着数层面具,是不是他也终究有爱有恨。
听了事情原委始末,白秋意淡淡贺喜,说是子沐你也老大不小,总是也该成亲,伯父伯母也好放心,子沐以为秋意最是知道他的心事,没曾料到竟然听得如此说辞,好像他也是自己家中的说客之一,巴不得盼着他心如刀割。
后来子沐回了家中,家里的亲眷正都急得团团的转,以为子沐性子太硬,说不定偷偷出去惹下什么大祸,见到秦子沐毫发无伤的回到家中,这才都是舒了口气,秦子沐从小便是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父母对他毕竟有些愧疚,见他神色凄然,当下便是决定放弃,不再对他相逼,没想子沐竟然自己要求成亲,一切全听父母媒妁之言,不再推脱。
怕他一时一个主意,家里的亲眷听了这话,就如得了金牌令箭一般,立刻张罗起来,最后选定了朱雀一族中的女子以结姻亲,不少仙家听了,都是瞠目结舌,都说侍奉帝子的天将就是不同,虽然都是天将,不仅最后能够做到鬼城城主一职,从天将的阵营当中完美退场,竟然还能娶到朱雀族中的女子,真是好大的面子。
将要嫁给秦子沐的女子,是凤主母亲的诸位侄女之一,听说不仅相貌优渥,品行更是不在话下,贤良淑德的恐怕亦是后无来者,是凤主母亲最为喜欢的侄女,没有之一,要不是凤主反复胡搅蛮缠,便是早就许给了凤主。
恭贺道喜的仙家源源不断,法天因此放了子沐的假,许他先忙成亲,大度的令子沐差点呕血,心中愤恨,本来以为主上如要以公务繁忙不给他假,他也就会承着天意悔了这门亲事,没想法天如此宽仁,秦子沐在不能适应之下,真的也是手足无措,只好乖乖的准备成亲。
鬼城毕竟全是鬼众生存之地,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婚礼却是不能失了礼数,仍是在天界举行,遥汀和洛涯都没有来,只有秋意陪着法天同来,秦家毕竟有恩于秋意,他虽是生性疏懒,但也总是不好置身事外,当日秦家府上张灯结彩,迎来送往,白秋意不过是道了个喜,便是知趣的躲到一边。
婚宴开始之后,新郎官带着新娘一同给众位仙家敬酒,这也是不同于人世习俗,新娘并不需要避着宾客,敬到秋意那席,子沐已经喝了不少,只见眼前有三四个秋意对他举杯遥遥一敬,仰头喝了下去,子沐辨不清哪个才是秋意,本想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喝上一杯,就如以往一样,可是眼神不大好使,便是扑了个空,轰然倒下。
如此一来,自然没了洞房花烛夜,好在新娘温顺,对此也是并不在意,随即将子沐扶到新房之中,众宾客见是没了新娘新郎,草草吃过酒菜,便即离席告辞,法天便也和秋意回了幽冥。
其时天色尚早,不过将将申牌初时,法天挂念遥汀,便是没有直接回往汀兰大殿,而是同着秋意一起回了司书殿,美其名曰查看殿务,白秋意留在殿外将喜糖分给鬼差,法天则是去大殿找寻遥汀,正殿只有遥汀独在,洛涯大概正在文书库内,没有留在正殿。
听到法天脚步声响,遥汀抬起了头,笑着问道:“秋意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这几年相处下来,遥汀和白秋意之间已然十分相熟,他们虽然都是心思深重,但内心实则都是颇重情谊,故而遥汀只以其名称呼,而在法天面前亦是不加避讳,这样法天反倒是没有半点疑心,也是皆大欢喜。
“他在给鬼差分派喜糖,还要一会儿才能进来,”法天走到遥汀身旁,看了看她审阅过的文书,遥汀已是理事不少时间,不仅已经熟知一应殿内事务,对于他殿事务,也都熟悉非常,文书都是从别殿呈来,看到遥汀批驳,便知她是十分用心的看过。
“子沐还有功夫想到喜糖,难得他竟如此仔细,”既然法天来了,遥汀就将要亲自送去的文书递给法天,也是省了她还要另行过去的麻烦。
法天接过文书放在手旁案上,摇头说道:“子沐要是能有秋意半分仔细,也错担了冒失的名声,都是秋意自己拿回来的,不过是以子沐的名义赏了出去,子沐在司书殿做了许久文书,一点表示要都没有,也是说不过去。”
遥汀接过法天递过来的喜糖,挑挑拣拣,拿起一块酥糖吃了,点点头道:“这下子沐也成家了,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秋意代为操心了,秋意拿得可是我司书殿的俸禄,子沐的事情,总不该是我司书殿的文书一并管了。”
这话说来,已是十分的回护,法天却是并不生气,也没生出丝毫醋意,只是扬起唇角笑笑,和遥汀开着玩笑:“都是你的文书,虽然一个已经离开,去了鬼城做了城主,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做法,也是忒过偏心。”
遥汀面不改色,答得特别实诚:“偏心就要一偏到底,坚决不能将心正了,这才是偏心的终极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