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天抱臂在胸,稍斜着靠在巷中墙壁左侧,冷冷说道:“他既然想要解药,那你就应该给他解药,毒是你下的,解药自然也该由你交了出来。”
玉儿心中泠然,不知法天话中用意,既然他能说出此话,似乎就是想让自己承下谋逆罪名,为自己的主子开脱,而法天话中并未有认识自己的意思,这样一来,她是不是索性便要做个无名的替罪之鬼。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女子,洛涯便放开了小鬼的手,那小鬼见到没了自己的事,便悄悄的溜到洛涯身侧,趁着洛涯质问女子的时候,飞快的离了巷口,一溜烟便是不见了踪影,而法天本意也不在那孩子,故而装作无视,任由他健步如飞的逃开。
法天见玉儿仍不开口,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随即说道:“我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也没有功夫和你算账,只要你交出解药,或许我们便饶你不死,你总有一线活着的机会。”
莫说那解药现在存放于鬼城主城当中,玉儿不能立刻取来,即使玉儿去取解药,也不可能带着眼前的两位,这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会危及到城主的安危,玉儿额上冷汗涔涔,心头焦躁无法,低头下看,突然发现了手中的瓷瓶,不由得思绪电闪,悟到一二。
如果不是有白秋意交给她保管瓷瓶那事在先,玉儿可能仍会迷惘不明,不知道如何才能交出那解药,白秋意一向言止小心,如果没有法天命令,绝对不会逾越而为,玉儿将轻重厉害于心中慎加权衡,决定认下下毒的事情,好保得自家主子安然无恙。
心中下过决心,玉儿便想将手中的瓷瓶交给洛涯,既然是法天给她的东西,她想法天便是不会拆穿,但她又转念一想,这么轻易的就将解药拿了出去,担心眼前这个男子不会轻信,遂将瓷瓶隐在宽袖当中,和洛涯说道:“我带你们去取药,跟我来吧。”
说过这话,玉儿转身便走,洛涯也不叫上法天,只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女子身后,因为担心她中途使计跑掉,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只是盯盯的看着她前行的路线,严防着她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法天也是并不说话,只是跟在洛涯身后,神色平和。
绕过不远的几条街市,他们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僻静所在,屋舍如故,溪流淙淙,绿树红花掩映,正是遥汀前些日子来过的地方。
洛涯四处观望,见周围平静如许,并无危险幽秘之处,这才稍稍宽心,催促玉儿前行带路,便即来到了那所睡房之中。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洛涯站在瓦屋门口,见屋内光亮灿然,陈设清楚明了,遂也并不犹疑,跟在玉儿身后入了房内,督促她快些拿出解药。
玉儿回身看了法天一眼,却见法天仍是面无颜色,没有一丝的情绪显在脸上,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当下只得欺身来到床边,缓缓的跪立在**,将后背冲向他们,拉开**铺盖,扭开木床板上的机括,打开一脚床板,现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格子。
格子当中只有一柄匕首,闪着幽亮的寒光,虽然匕首上面没有淬上星点毒药,但是匕首刃上晃动着数点冰凉,可见是锋利至极,大有削铁如泥的本事,这柄匕首是当年绮罗缠着墨训要来的东西,据说是天匠用万年岩浆炼制的上古利刃。
今日既然已经被法天逮到,玉儿便是已经存了死命护主的打算,遂将匕首藏到袖中,又微微抖了一抖袖子,将袖中的瓷瓶抖落到手中,打算将瓷瓶交给洛涯之后便即自杀,免得一被审问,露出马脚,有害于城主。
虽然玉儿是背对他们,但法天的耳力好到极致,竟然可以听声辨行,遂能知道玉儿的一举一动,待得听到她从格子中拿出利刃,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
玉儿怕耽搁太久引起怀疑,便即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瓷瓶交到洛涯手中,和他说道:“这就是解毒的解药,每日如吃饭的顿数吃下,保准没事。”
虽然玉儿说的言辞恳切,洛涯却是哪里肯信,她先是骗他在先,又不知如何令遥汀中了寒毒而不自知,现在仍是昏迷不醒,洛涯于是打开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了一粒药丸,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却是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得对玉儿说道:“我不信你,你先吃了这颗药丸。”
即使药丸中下有巨毒,法天当前,玉儿也不敢不吃,何况她是已经下了万死报主的信念,于死这点,却是不甚在意了,便从洛涯手中拿过药丸,仰头吞下。
眼见玉儿吞下所谓的解药,洛涯也不说话,他虽然于药理不是十分懂得,但也知道有些毒药发作及其缓慢,不知这女子是否又会使用奸计,害的遥汀中毒更深,便即想等些时候观察一下,也好借着等待的时间问她一问,好明了她为何欲要谋害遥汀。
既然打定了主意,洛涯便是要开口问话,岂料凝目看向女子时候,却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咽喉上掠过了一道凉意,身后一个力道将他带得急退数步,洛涯这时方才看清,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竟是要向他咄咄刺来,要不是身后的那个劲力将他拽开,这一剑挺刺过来,非是顷刻要了他的性命不可。
突发变故,洛涯心神不定,思绪滞涩,只听法天在他耳边说道:“你退后些,把伤口的血止住。”
如若法天不说,洛涯还没觉得疼痛,经得法天提醒,洛涯向脖颈摸去,立刻觉得手上一片粘腻,拿到眼前一看,手上尽是鲜血,这才觉得脖颈抽抽的疼痛非常,火辣辣的感觉焦心焦肺。
玉儿自从吞下那枚药丸之后,便觉得心口烦闷,周围的东西尽皆扭曲变形,周身却如置于黑暗之中,耳边传来无数鬼怪的凄厉哭嚎,一时间神智不清,只觉得有谁想要加害于她,便即从袖中拿出匕首,胡乱前后左右的四下刺去,却是并没有想要刺到洛涯。
法天见洛涯愣在一旁,也不知处理伤口,便也不去急着管那玉儿,只是挡在他和玉儿中间,伸指迅即点出,封了洛涯脖颈中的几处要穴,止住了留着的鲜血,法天刚刚做完此事,便听得两声惊呼,一声是来自身前的洛涯,而另一声的女子痛叫,却是来自身后。
待他回身望去,但见玉儿将匕首捅在了她自己的心口之上,匕首锋利无伦,只是眨眼功夫,玉儿伤口周围便是渗出了大量鲜血,将她湖蓝色的衣衫染得刺目可怖,洛涯欲要上千救治,却是刚刚走出两步便即不稳,想是方才他失血过多,强忍着站立,已是用了诸多力气,这样疾走之下,自然血脉紊乱。
法天上前几步来到玉儿身前,矮下身子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是没有了进气,便即起身来到洛涯身边,扶住已经摇摇不稳的洛涯说道:“她已死了,那个药丸想来未必可信,你先回去歇着,这事我来处理。”
这要是别的事情,法天如此许诺,洛涯是断不肯信,可是方才若非法天出手相救,他恐怕也是成了一具尸身,何况此事关涉遥汀,洛涯想到法天对遥汀存着的心思,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许是突然心神安稳,洛涯身子一载,便是昏了过去。
“进来,”法天对着门外说道,这话方落,白秋意和观棋便双双从门外闪了进来,对着法天躬身拘了一礼,白秋意从法天手中接过洛涯,等着法天示下。
白秋意一向办事稳妥,法天也就不想废话,只是吩咐说道:“先将洛涯送回,你再回来给那绮罗好好讲讲,要据实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白秋意手中扶着洛涯,不好躬身行礼,只是敛了敛身,告了声退,随即带着洛涯离开屋舍。
法天出手指了指地上的玉儿,和观棋说道:“将她连着匕首一并交到凤主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
观棋平日里不声不响,法天很少着他办理殿外事务,但是每每事情所涉重大,法天仍是令他受领,不着落棋去办,观棋在法天身边要比落棋还久,对于法天想除绮罗的想法早就悉数明白。
虽然这借刀杀亲的做法有失正派,但绮罗生性纵荡,不知体恤爱民,虽然面上治理一方有道,可是却是不可言说之道,实是缺乏守牧一方的怀仁之心,落棋心事沉重寡言,但内心却是知道轻重善怀,本来他就惟法天之命是从,加上法天所行正合其意,就是更加竭心施为,当下颔首领命,带着玉儿尸身和匕首离去。
驱散了属下,法天便要回去照看遥汀,走到瓦屋门前,侧身而过的时候,突然看到门框上笔直的道道划痕,深深的嵌在木门上面,最矮的一道划痕,刚刚只到法天上臂。
那个时候绮罗追到幽冥,非得赖着不走,便在这里建了一座屋舍,硬是留了下来,法天说她太小,不能娶她为妻,绮罗便在门上用刀划了印记,待得长高长大,便说是要嫁给法天,法天当时也是只当儿戏,任由她胡闹而已。
后来她已长大,只是矮上法天半头而已,喜滋滋的去求法天娶她,法天劝说不下,只得要将她逐出幽冥,后来过不多日,鬼城城主突然暴毙,绮罗求了天后多时,便接了鬼城城主的位置,直到如今。
法天一直没有动她,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忍,绮罗太过执念,以前法天不懂,遇到遥汀,法天才刚刚开始懂得,求而难得,患得患失,只是他和绮罗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那时第一次想杀绮罗,法天已然决绝,只是他不觉的绮罗本事真的大到那般,他在等待,等待找到一个真相,还自己一个心安。
可是没等真相到来,法天已然失去耐心,绮罗竟然盯上遥汀下手,挑战他的底线,他的忍耐,终于到了忍无可忍。
法天想到这里,走出房舍,他很期待,一场好戏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