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1 / 1)

各向春风 清水浮竹 1628 字 8个月前

看过文书,法天即将迎儿的生死簿放到一旁的桌案上面,转眼望着弘礼:“零夜的死,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属下已经查验清楚,确实为这个仙娥所杀,并无其它可疑之处,”说着伸出双手,将桌案上的文书拿到手中,再交到一旁候着的鬼差手里。

微点了点头,法天最后瞥了一眼零夜的尸身,之后便拉着遥汀的手,举步向外面走去。

一手抱着雪兽,另一只手被法天攥在手中,遥汀出得那屋子之前,再度回首望了一眼死去的司书零夜,姣好的脸庞苍白瘦削,安然平静的如同睡去,同样消瘦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衣衫之中,胸前的那把匕首直末入胸,竟然没有带出一丝血迹。

“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咬了咬下唇,遥汀侧眸看向法天,却见对方脸色平静,无一丝波澜,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当你像我一样年龄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其实不过平常,”侧目对上遥汀目光,一双眼眸在遥汀脸上游荡,像是要看出她的心事:“吓到你了?”

“没有,”将眼侧回平视前方,遥汀面上凝着疑惑之色,微摇头颅:“我只是不懂,那个司书看起来太过安详,就像为死亡的一刻,等了好久一样。”

“或许他真是等了好久,”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司书殿天井,越过仍立得笔直的两排鬼差,走到了通往汀兰殿的花圃之间:“要不要听个故事?”

遥汀隐约觉得,法天要讲的这个故事,与迎儿和司书零夜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于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期待法天开口。

难得见遥汀如此专注,今日晨曦时候心绪中的纷杂琐碎,突然变得不是那么重要,眉宇间浅淡疏朗,法天微笑,携着遥汀坐于花圃旁边的歇脚凉亭,仰头凝思,借着迎儿生死簿上的记载,努力的回忆数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数十年前的一年中元鬼节,零夜照例陪同法天巡视人界,路过一个颇多山林的南部小镇,民间盛传当地有妖精作怪,专门吸食人血,虽然受害者的伤口位置并不唯一,但都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伤口处皆是八个两排血孔,二是全身鲜血被吸食的一滴不剩。

山林小镇中树木繁茂,乡人本以为是野兽作怪,但多次组织猎手进山围捕却一无所获,并且都是有进无回,好不容易有一个猎手侥幸逃脱,回来告诉乡民,作怪的不是普通野兽,而是一只额头耳边分别有一角的怪兽,嘴中还能喷出青褐色的毒瘴。

后来那个猎手也没能活过当晚,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自家**,面色惊恐,手腕上八个两排血孔,全身不剩一滴血液。

法天和零夜的行踪相当隐秘,只是夜晚时分去验查了那人尸身,三角怪兽,伤处齿痕与吸食血液的特质,都指向了一种不成气候的妖怪——角毒兽。

角毒兽其实不与人害,不过是以乌头等毒物为食,因为全身皆含剧毒,因此难得仙契,所成仙者屈指可数,且地位卑下。

零夜召来小镇土地,才知道这角毒兽已经在当地生活数十载,只是最近修炼被自身毒气反噬,需要人血冲淡毒性,才开始伤人害命。

法天本想速战速决亲自处理,但零夜知道如若法天出面,那角毒兽必定命丧黄泉,处于仁慈心善,便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零夜在历任司书中术法精纯,法天也一向放心零夜手段,因此也就没有在意,真的将事情全部交给零夜,自己独去赴了狼王的宴席。

有时一念成仁,但却贻害不浅,零夜找到隐藏在山林中的角毒兽,才发现被毒气反噬的竟是一只小兽,因不听兽爸兽妈劝说独自修行,以至走火入魔。

从始至终,那只小兽都并不知道父母为她如何取血续命,直到零夜找到它们的时候,小兽仍旧昏迷不醒。

兽本敏锐,虽然不知零夜真实身份,但立即便能感知对方身上的精元超纯,于是本能的就想逃跑,却被零夜拦了下来。

说明情况,零夜宣称自己能救下小兽性命,但要兽妈兽爸发誓永不踏足人界,回到荒山野岭中潜心改错。

知道唯一的女儿能够得救,兽妈兽爸自然不绝口的答应下来,零夜与兽妈兽爸做了血契,这样一来如果他们说谎违犯,零夜便可立即知道。

既然事情已经商定,零夜便开始运法救治小兽,因为小兽已经以人血供养多日,身体内混乱的兽元已然规整不少,只可惜身体内辅助修炼的本元毒气全部散去,不过成了一只普通的野兽。

零夜行将打通小兽身上的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谁料法天竟然突然出现,冷冷的瞪着零夜。

将事情交给零夜去办,法天是为了让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不是为了令他做些无聊事端,当下零夜也知自己唐突行事必得惩处,但性命关头仍旧没有停手。

兽妈兽爸并不认得法天,但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可怕气息,以及强大的灵力,面色不善的法天令小兽的父母十分担忧,立刻就要到零夜手中去抢小兽。

当时零夜气脉与小兽正合一处,兽爸兽妈强冲气脉,但怎能敌得过零夜精气,便立时吐血倒地,全身几处经脉尽皆断裂,已是奄奄一息。

受了重伤的兽妈兽爸已是不能挨过一刻半刻,零夜苦苦恳求,法天念他数百年忠心耿耿,便答应他放过小兽,留零夜独自将她处理。

没想到法天的一时仁善,竟使得零夜命陨身亡。

后来小兽醒来,睁开眼睛时候看到父母惨死景状,而零夜对于她父母的死去并不辩解一分,更令小兽以为是零夜所为,零夜本想将小兽带回司书殿终老一生,但小兽恨他入骨,坚决不肯与他同回。

前因后果,法天知道的也只是如此,至于小兽如何被天后找到,又是如何成了仙娥迎儿,接着怎样进得了门卫森严的司书殿,以什么方法杀死零夜,法天并未亲见,也不能知晓,但是零夜一直对那个父母惨死的小兽心怀愧意,想来迎儿想伤零夜,也不是十分困难。

“原来竟是这样,”遥汀一双葱长玉指轻轻在雪兽脑上梳理,眉梢缱绻,似是有些惋惜:“零夜毕竟好心,可也太过……”说着微叹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

“可也太过迂腐,”法天笑笑,帮她将话补全。

遥汀抬起头,挑眉惊讶的看向法天,一脸的不可置信,不能相信法天竟然知道她要说出的话,好像只是这样对面坐着,就能轻易读懂她的心思。

被遥汀不可思议的表情逗笑,法天笑着摇摇头:“别一副吓到了的样子,我也这么说过零夜,可也总不见效果,他是我历任司书中最得力的一个,少了这个臂膀,我也有些头疼。”

法天皱紧眉宇,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额头,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好看的容色上也着实带着几分愁意,这样稍显脆弱的法天,令遥汀心中微微一紧。

闭上眼睛,遥汀将手放到石头桌面上面,石头材质冰冷,渗着丝丝凉气,直往遥汀的手心中泛去,令遥汀的心念渐渐平静,无惊无感。

“是累了么?”见遥汀闭上双眼,法天将臂弯抬起,把手放到遥汀手上,但这话刚一问起,法天就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昨晚上香暖玉润的幕幕场景揉在眼前,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就像调戏遥汀一般。

不知遥汀是没有听出话中的意思,还是真的故意装作不知,不着生色的将手从法天手中撤出,越过法天肩膀,开口说道:“那个似乎也是天后宫中的仙娥,好像叫梦清。”

当遥汀是羞怯好不意思,法天也不深究,听说天后宫中的仙娥到来,倒是面上有色不悦的神色,却也没说什么。

那叫梦清的仙娥立到凉亭的数步之外,给法天行了个大礼,清音柔和:“奴婢带来天后一封信函,要亲呈帝子。”

挥了挥手,法天却是连头也没回,仙娥见法天应允,从凉亭外的花圃见走了过去,上了几级石阶,将天后的亲笔信函放到桌上,又给法天行了个礼,这才退下石阶,又推到凉亭外数步,等着法天吩咐。

手指抿了几下,香脂封着的信函立刻散开,扫了淡蓝色的信笺几眼,法天声音平直无澜:“回去告诉姨母,最近幽冥司中事情繁多,蝶雨宫中的仙娥就不要来了,免得多生麻烦。”

仙娥两手交叠矮身躬拜,给法天行了个退礼,便缓转身子,从来时的花圃小径转了出去。

“你这样说,天后不会生气?”怀中的雪兽将遥汀的手指含到嘴中轻咬,也不知道是不是又饿了想吃东西。

“平白无故的来个仙娥,我司书殿就少了一个司书,现在不止要耗费心力的找到新的转轮王,又多了一个司书空缺,我已经很克制了,”说着将雪兽从遥汀的怀里拽出来,用手指弹了弹雪兽的嘴。

雪兽有些吃痛,便要伸嘴去咬法天手指,不过以它那有限的能耐,不过是又挨了一下屁股板子,呜呜咽咽的伏在法天手边,再不敢用嘴舔舐遥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