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洛仲道,“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巴结讨好她,就等着她哪日首肯,能将水麒麟借我玩一玩。”
“……”静莲嘴角抽搐两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无情无义。”洛仲哼道,“天后要找你的时候,要不是我拦着,她早找到你了。”
静莲微讶:“她怎么知道?”
“你当天后是傻瓜么?天界不大,想要找你这么个小妖精,轻而易举。”
“如今我已位列仙班,谢谢。”
洛仲笑道:“总之啊,我是为你好——水麒麟哪儿去了?怎不曾跟你来?”
果然三句也不忘提一下水麒麟。静莲无奈地扶扶额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水麒麟,我可不会让给任何人。你死心吧。”
洛仲不说话了,撇撇嘴,看起来有些无奈与生气。
白樱看看他又看看静莲,竟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却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好不容易冷场,她才抓紧问道:“水神大人,不知道此来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要紧事,只是仙姝顺便让我转话与你罢了。”
“哈起,哈起!”静莲无由地又连打几个喷嚏,眼红红地起来道,“咳,我还是走罢。白樱,有空我再来看你。”
洛仲箭步捉住她的手:“哪儿去?”
静莲低头看看他的手,他却浑然没知觉般不放开。“去哪儿?”他又问。
静莲抽回手,“我回去了啦。你和白樱不是有话要说么?继续说呀,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洛仲急忙回头和白樱道,“我且和她走一趟,一会儿再找你。”
白樱嗯了一声,表情却明显地冷了下来。
静莲没有发现,更没有这份细腻。她只是赶着洛仲:“你干么和我走,我可不愿意把水麒麟给你,你再缠我也不中用。”
“难道本神只要一出现在你面前,就必然是因为水麒麟?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理由么?”
静莲眨眨眼,正要问什么理由,却陡然又打了个喷嚏。
洛仲推着她:“走走走,看你打喷嚏,如今我也快要得风寒了。”
推推攘攘地终于走了。走在洛仲身边,静莲觉得身边好似浑然无一物。她一心只沉浸在莲花池里。
住了这样漫长久远的莲花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许再也住不了了,怎么办?她要何去何从?
真的像白樱说的那样,在无极阁谋份差事?
可是,沧海会愿意么?他一向是独来独往,不与人结伴的。愿意收留她半年,会不会已经是极限?
洛仲说了好几句话,见她都没有回应,不禁哼道:“我难道就这般没存在感?你这小妖精也未免太无视于我了。”
静莲茫然回头,“说什么?”
“你果然没听见。”洛仲受挫,“我在说,如今事情闹得这般大,你若叫天后撞见,就算不想找麻烦,麻烦也能找到你。我那儿缺个做打扫的,而且地方离天音宫又远得很,包管你十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她一次。你要去么?”
静莲不由望着他。
其实说实在的,认识洛仲以来,一直觉得他这人轻浮,甚至有些俗气,但现在看他真诚关心自己,不由有些对她改观。
“我想想看。”
“嗯。好好想吧。沧海那儿也不好久留的。”
“为什么?”
“为什么吗?”洛仲道,“你在他那儿这般久,都不曾天雷勾动地火,更没有擦出半点火花,你与他之间十有二十是成不了缘分的,成日待在一起,想得又得不到,难道你觉得难过?既然没有在一起的希望,不如趁早离开。”
静莲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
她的思想简单,想不到很遥远之处,更想不到洛仲说的这些。然而这番话却句句都撞在心坎上,像从她心底冒出来的那样亲切。
是呀,她与沧海是不可能的了吧……也许潜意识中她也知道这一点,但并不肯去承认。
这样一想,竟然也没有觉得很难过。这种感觉好奇异,静莲有些不明白自己了……
前一回,她因为他的“拒绝”不是还感到很难受么?怎么现在竟然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洛仲再一次吼叫。
静莲连忙回神:“你又说了什么?”
“……”洛仲一脸黑线,“算了,本神不与你计较。想清楚了就到我那儿去吧。”
静莲点点头。
“那就这样,我还有话回去和白樱说。”
静莲独自回到无极阁。
沧海不在,静莲缩到书桌下,端捧着一本书。不知道哪儿来的书,其言语与书写,都不与天界相同。
那是一部关于男女之情的书。静莲发怔,没料到沧海也会看这样的书……
书里的姑娘道:“你对我根本就不是喜欢!你不过是因为素来缺少关爱,而我是第一个给你关爱的人!”
静莲觉得莫名奇妙,随手扔到一边去。
夜色暗的更厉害了,她觉得有些孤单,圈抱着自己,她把下巴顶在膝盖上,想起不久前在凡间经历的一些片段。
有父母抱着孩儿,逗他玩,逗他笑,在他摔倒的时候,温柔地哄着。
静莲想起自己一直是一个人。
虽然天界中亲情淡薄,独身一人的遍地都是,可是与那些亲情一比对,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单薄地好似风中柳絮,随时都可能会被吹得无影无踪。
如果她有母亲该多好啊……
她呵呵一笑,觉得自己傻气。她是一只吸取日月精华长成的身体,植物之身,哪来的父母,哪来的亲人?
甚至与她最亲密的,只有白樱而已。嗯……或者,再加上一个沧海。
是的,他是从白樱之后,唯一一个与她走得这样相近的人。虽然他时常雾隐村淡,但给她相对多的关怀。
至少,她从未在别人那儿获得过这么多温暖……
她的眼皮慢慢沉重,迷迷糊糊间睡着了。直到觉得身体突然悬空,才蓦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与一双眼睛对碰上。静莲心中一定,是沧海啊!她朝他笑笑,沧海无面表情地道:“以后不要再在书桌底下缩着睡。你不是猫也不是狗。”
“哦。”
他将她放了下来,“既然醒了,自己走吧。”
静莲点点头。在过门槛的时候,因为恍惚,差点摔倒,沧海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姿势,恰恰是她贴在他的胸口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她还没有听满两声,就迅速被他推开了。
静莲的口中忽然涌起一股苦涩。
他是这样避她如蛇蝎啊,仿佛她是毒虫怪兽……
洛仲说的对,既然这般久都燃不出**,沧海又拒绝过她……
她站稳了之后,定定望着他。
沧海的胸口一窒,“怎么了?”
“再在这儿待下去,很有不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有力。
“你要往何处去?”沧海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静莲将洛仲一事与他说。
沧海沉默着。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静莲感到格外寒凉,觉得此次一走,她与沧海之间的距离将空前隔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这种凉凄凄的感受。
“哦。”他应。
静莲悬着的心,陡然放下了。
她抱着一丝幻想,也许他会留她。随便用什么借口,如果留她,也许她是有些希望的。
但是他说:“哦。”还接着说,“这样也好。”
嗯,这样也好。那就……这样吧。
静莲真的去了洛仲之处,换上下人装束,早晚给花儿浇水,打扫他卧室卫生。
洛仲不似沧海,他是成天都不在居所的。所以静莲偶尔可以偷溜去寒天镜看看水麒麟。
它的天劫马上就要过了。
她坐在湖边,用脚轻轻地踢打着水面。分明感觉到有人来,也不回头。
管他是谁,总不会是天帝,对吧?
“静莲……”
不陌生的声音。
静莲蓦然转头,看到一张她不想看见的脸。她的嘴唇用力抿了抿,才忍住破口而出的冲动。
“原来是天帝大人!”她的声音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愤怒。
“对不住。”天帝望着她,神情没有波动。
他为何与她说对不起?静莲冷笑:“何必对不住。我不过一介草莽,哪般处置还不是凭你们高兴?”
“天后……”天帝的和垂了下来,“我也不解释太多,终归是我们对你不起。我赠你御园后山,另建良居,如何?”
“不必!”静莲哼道,“我怕无福消受,反招其累!”
“……”天帝的黑眸凛了凛。
除了天后之外,还未曾有人敢如此当面顶撞他,未免叫得有些不痛快。
他克制地放柔了声音,“玉姬将孩子藏到了何处,你可知道?”
“不知道。”原来是为了玉姬和那个皇子之事啊。静莲心里像燃起了一簇火。倘若不是为了那皇子的藏身之所,天帝这辈子定然不会再见她,更别说‘对不住’这样的话。
虽然对不住于她而言,根本没有半分用处!
“你莫要赌气。”天帝道,“先前的事,是天后所为,并不与本帝相关。你有愤怒,本帝理解。但皇子流落在外,这事更加严重,你不想背负此罪,最好还是快快说出来。”
静莲冷笑。这回拿出天帝的威严出来了?
真是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