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一样卷到他面前,扑在桌子上:“海神大人,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她从荷包里掏出天帝给的那个稍小些的荷包,把里面的丸子都咕咚咚倒到桌上。
怕滚得到处都是,沧海连忙以手收拢,珠子晶莹剔透,气味芬芳。
他一眼就看出来是“正和丸。”
瞥了她一眼,“何处得来?捡的?”
她撇撇嘴:“自然不是。别人送的。”
“出手这般阔绰,一次便是十颗正和丸,”他语气淡淡,“何人相赠?”
“天帝啊。”静莲说,“这可是好东西?”
“自然是。”沧海替她收回荷包,望着她,“天帝为何送你神丸?”
“不知道。他随手便递给我了。”
沧海叹气:“不知你是什么机缘,竟这般好福气。”
静莲也咧嘴笑了。“想是我前世积福。”
他不置可否,“可曾听说无功不受禄?又或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静莲指着他的鼻子,眼睛滚圆:“你,你说天帝非奸即……”沧海蓦然收住她的手,制止了她重复他的话。
距离因此拉近,气氛因而变得有几分暧昧。
静莲的手在他掌心,虽然他很快就放开了手,但她仍觉得脸红心跳,白皙的脸像染了红霞,慢慢地飞红到耳根。
沧海恢复淡然自若模样,“我与你说的话,切不可与别人说。”
“噢。”
“天后善妒。也因天帝一颗心并不在她身上,故而她对于天帝之行踪掌控最为严密。倘若知道天帝无端送你一个荷包并这么多颗正和丸,指不定要挑你弊端的。”
“啊。”静莲低呼一声,连忙将荷包推远一些,“我不过是接受而已,还能顺便带来一个大麻烦么?”
“女子之心,深如大海。你是女子,想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嘿嘿一笑,“你是海神,既然女人心深如大海,那你知不知道?”
“……”沧海被问得哑口无言。
目光掠过静莲皎洁如月光的皮肤,细腻中带着一丝朦胧感,只令人觉得她的肌肤如水般柔润光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的如同子夜,白色又清澈至极。这一双眼睛,极易令他想到妩媚又干净的白狐的眼睛。
“哎,”她嘟唇叹了口气,“天后倘若为此事来找我,岂不是降下了她的身份?”
“她未必一定要亲自找你。又或许,我的担忧是多余的未可知。”
静莲知道他不是会口出诓语的人物。低头看着那针织精致的荷包,“我拿去还给他好不好?”
“不必了。既然得了,就接受吧。”沧海低头继续看书。
静莲见他不欲理自己了,便也抽了本书,慢慢地看。翻到某一页,忽然发现有一副水墨画,画的是竹子飞瀑,意境甚美。
“哎呀,你会作画呀?”她语气里满是钦羡,“你会画肖像么?”
“不会。”
“你画风景分明画得这样传神!”静莲向他靠去,“替我画一张可好?我长了如今两万岁,还不曾有过一张画像呢!”
沧海瞥了她一眼。
“好么,好么?”她的语气软软的,带着撒娇意味。
在她坚持不懈的纠缠下,沧海总算同意了。静莲兴奋地红光满面,拿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这样可以么?”
时光,便这样在涂抹与勾勒中流走。
沧海看着她发如墨,肤如雪,红唇齿白的笑颜,胸口有一刹那的震动。
她的容颜,是一种浑然天成,天然无雕饰的美。再加上个性淳朴,带着还未解世事的天真,与她相处,虽偶尔觉她鸹噪,但仍然是愉悦的。
对于沧海这种从来不与人相近的寡淡性格而言,她能靠他这么近,已是实属不易。
“好了么,脖子酸了。”静莲揉揉肩膀。
他不语,只看看她,又接着涂涂画画。
两个时辰过去,静莲早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沧海望着她绻缩着身体,只将披在椅背上的外衣取下,轻轻走过去盖到她身上。
长发,有一丝滑落在他手上。柔软的,像蝴蝶翅膀飞过指尖。
他怔怔地望着她许久,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定格在半空。好半晌,才慢慢收回手,转身走回书桌。将那副画,收了起来。
静莲清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他作画时睡着,顿时抱歉万分,连忙对他笑:“太过困顿,以至睡着。真是失礼失礼。”
文绉绉的模样颇叫他觉得有趣。“不要紧。”
她将衣服递给他,完全忽略了被关怀的感动。“肖像可画好了?”
“没有。”沧海淡然道,“你睡着了,我也画得不好,所以扔了。”
“啊?”她瞪大眼睛,“这怎么行?我可坐了一下午呢……”
“可你睡着了。”
就睡了那么一会儿,真是功亏一篑啊。她哭丧着脸,“你未曾画好,好歹也叫我看一眼是画成什么模样呀,怎么就扔了呢?扔哪儿了,我去捡来……”
“……”沧海道,“着实是画得不好。下回我再替你作一幅吧。”
“当真?可不能反悔。”
沧海轻轻嗯一声。
静莲笑嘻嘻地道:“虽不曾画好,但终究劳累了你一下午。辛苦了。我请你吃一颗正和丸。”
“不必了。”沧海道,“你留着吧,对你修练大有益处。”
静莲的眼睛闪精光:“会不会吞了十颗药丸,我就成仙了?”
“你不妨一试。”
静莲咧嘴笑,“嗯!”见屋中光线渐暗,她望向窗外,不曾想天色已然晚了。“我先回莲花池了,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沧海没抬头。
出了无极阁,回到沙滩上,水麒麟竟然已经等着。趴在旁边,有气没力,无精打采,似乎在嫌弃她去了这许久。
静莲忙安抚它:“你在这儿受累了。咱们回去吧。”
爬到它背上正欲走,一男子从天而降,围着水麒麟看热闹。水麒麟弓起身子,警觉地盯着它。
静莲也好奇地打量他。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俊朗的男子。
不知是否天神总是长得英俊美好?迄今为止,她还不曾见过哪个男子长得不能入目。
“水麒麟?”他惊讶地盯着水麒麟,继而看静莲,“它是你的?”
“嗯。”他为何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真是不简单……水麒麟竟然能做坐驾。”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静莲懒得理他,对水麒麟道:“咱们走。”
他忽然一喝:“留步!”
静莲斜了下眉毛,“有何贵干?”
“这个水麒麟,你可否转与我?”他笑嘻嘻地,一张脸像朵桃花儿般。“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办到。”
水麒麟忽然躁动起来,仿佛被人易价,颇觉恼怒。静莲拍下它的头,对那男子道:“多谢抬爱。不过它恶劣难驯,还是在我身边为好。告辞。”
“喂。”他道,“我是水神,你可否给几分薄面?”
“夺人所好才没面子呢。”静莲咕哝一声,假装没听见,和水麒麟飞也似的跑了。
回到莲花池,静莲担心了几天,怕沧海说的事成真,怕天后揪她小辫儿。她只是小小妖一只,天后这向神物,她可是惹不得的。
在犹豫了几天,又见天帝不曾来向她要回正和丸,她终于没忍住,一骨恼儿就把正和丸给吞了。
谁知吞了之后,全身躁热,暴躁不已,坐立难安,更加睡难安寝。她怀疑天帝是不是给了她毒药?
她想是要死了。
三更半夜地让水麒麟送她去无极阁,跃门而入,直扑沧海卧房。有人进入,沧海便已经醒来了,才打开门,便见她捂着胸口半死不活地踉跄到跟前。
他一惊,“怎么了?”
“天帝给我的不是那什么正和丸,是毒药。”静莲捂着胸口,脸也红红,身体热的发烫。
“不可能。”他道,“那药丸我认得的。”
“那为何我吃了之后这般难受?”
她好似身体内有一把火,快将她烧死了。打从修成人身开始,还从未有过这样难挨的时刻呢。
她抓着沧海的衣襟:“我是否要死了?”
“不是。”他低声安抚,扶着她进屋,她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趴在桌上喘气。
“有没有什么灭火的神水快给我喝一喝?我定是快要着火了。”
她之前觉得躁热时,水麒麟甚至跎她去寒天镜喝了点儿玄冰水,可仍然觉得躁热不已。
沧海不急不徐从柜子拿出一个瓶子,递到她唇边,“喝吧。”
静莲抓过来一仰而尽。沧海想制止都来不及……这可是万年之俸,他都舍不得喝,结果她仰个头就喝了个精光。
“可曾觉得好点?”
静莲仔细感觉。
可是,喉咙依旧焦灼,心跳依然超快,她口干舌躁,心慌乱跳。她抓着衣衫:“一点儿也没好,我要死了。”
沧海抓过她白玉般的手腕,手搭在她的脉搏。
脉洪有力,只是过速,体内熊熊一股气焰,怪不得她喊受之不住。“你吞了几颗药丸?”
“十颗啊。”
“谁叫你这般贪心?放着又不会有人与你抢,你急什么?”沧海难得的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