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尘起身,往香炉中加了一点青色粉末,随即又盘腿坐在凉席上:“按照惯例,灾民的安置应该由朝廷拨发银子,父皇亲自下旨至各个城镇,今天在朝上父皇却让李经略处理这事,意思就是朝廷不会拨银子,你李丞相自己看着办吧。数年前也曾有过一次,当时饿死了无数灾民,天怒人怨,说到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祁王才敢联合四公造反。”
“既然皇上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怎么还敢重蹈覆辙?”
“你忘了么,我们去苍国除了江墨竹所说的那五个意图之外,最根本的是让你去说服苍国百姓迁徙到夏国地势较低处。如果最后灾民安置不下,父皇应该就会下圣旨了。”夏无尘有些无奈地看着凌月,道,“说不定父皇一开始就准备这么做,也并不打算让我们去苍国,而且或许从我们离开临云,便已经被重重高手所跟随,否则在烟州那两个奴才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出现。要知道我们走的可是水路,除非是一路跟踪,否则根本不可能会知道。”
“可你说召见我们回来是院长的意思,按照你现在的说法却又变成你父皇的意思。”
“谁知道呢,复杂就复杂在这里,谁也搞不清楚这执棋的人究竟是谁。”
凌月细细凝望香炉中飘出的青色烟雾,重复道:“执棋的人……”
“所有的事件中必然有一个执棋之人,只是我们不知道何人执棋。”
“听你这么一说,我到有种刀上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
夏无尘若有所思点着头:“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在这皇宫任谁不是鱼肉?其实就连父皇也未尝不是如此?”
“那你说能够宰了皇上的刀是谁?”
夏无尘皱眉道:“别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其实父皇看着自由,却是最不自由的一个人。说到底,院长父皇最大的心病。”
凌月沉吟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堂堂一代帝王,却被一个院长牵着鼻子走,能不是心病么。我听说祁王当年造反,院长调动了其他各国的兵马镇压四公的兵马,你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夏无尘苦笑道。
“无尘,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凌月睁大眼睛,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么有对院长提出过怀疑?”
“什么怀疑?”
凌月深吸口气,道:“年龄,院长四十年前便来到临云,但当日我们在烟州,一起见到院长的时候,你却一点也不吃惊,难道你对此不曾怀疑过什么?”
夏无尘微微颔首:“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天下间能够拥有不老容颜之人多了去了,何况之后你又说院长是曾经的你,而你又是穿越时空,比起穿越这种事情,在我看来反倒是容颜不老更让人相信。不过说起来,为什么连那个流夜夜不会老?”
说着,夏无尘的目光落向了站在角落里吃绿豆糕的流夜。
“这是个谜题,我不知道。”凌月摇头,道,“也许存在着什么道具之类的,就像月光宝盒一样,呵呵,无论是谁都能够穿越时空。”
“真是匪夷所思,这种事情说出来谁又能够相信呢?”
“不讨论这种折磨人的问题,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凌月正色道。
“什么正题?”
“喂喂,你身为夏国的嫡皇子,怎么能够这么不关心你的百姓,正题自然是灾民了。“
“这种事情,就算担忧也没有用。”
“怎么没用了?”
“朝廷不下拨银子,你说能有什么用?”夏无尘脸上泛起一丝无奈。
“照你这么时候,难道朝廷要眼阵阵看着那么多的百姓活活饿死?”凌月说道,“你父皇就不怕百姓造反?”
“造反?可能么?”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有的动乱都是因为民心不稳定而引起的。难不成你父皇想要再激起一次举兵?”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举兵必须名正言顺,至少要由皇室子弟作为举兵之首才可以,当年是因为有祁王,那么如今又有谁能代替齐王的位子?”
凌月眨了眨眼睛,道:“康王。”
夏无尘一怔:“你为什么会想到康王?”
“金麟岂是池中物,康王如今就是跳被困在池子中的飞龙,迟早有一天他会出水飞天的。”
“你倒是了解他。”
“这不是了解的问题,他有他的野心,无尘你也有你的野心。”凌月眼神闪烁,眸底竟有几分落寞,“康王是一只猎豹,平日隐忍,但只要一出手必然会将猎物的命脉斩断。而无尘你……是一只猫。”
夏无尘温柔一笑:“不会吧,三个是豹子,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猫了。”
“呵呵,因为你太好欺负了,所以是猫。”
“那如果我是猫的话,凌月你是什么?”
“反正不是老鼠。”凌月笑着往窗外望去,庭院中草木茂盛,花朵绚烂盛放,偶尔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站在枝头鸣叫,“无尘,如果猜得没错,你很快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
夏无尘并没有吃惊,只是吹眸看着透光窗棂洒在凉席上的点点碎金般的阳光,神情安详地仿佛即将睡着:“你也猜到了。”
“怎么,你不高兴?”
“我不知道。”夏无尘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翠柏色的凉席纹路抚去,“父皇多疑,倘若我真的做了太子,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放心,就算你那皇帝老爹再多疑也没辙。”
“为什么?你认为父皇不会杀死自己的儿子么?”
凌月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愚蠢的想法,儿子如何?夫妻如何?生在帝王家就没有所谓的亲情,你仁慈了,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一针见血。”
“无尘,若是皇上下旨让你纳妃,你怎么办?”
夏无尘蓦然抬起头,坚定地说道:“那就娶啊。”
凌月在听到回答后,脸色立即阴沉下去。良久之后,却又化作一抹淡笑:“这才像个男人。”
“你不吃醋?”
“别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事情只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另外一种是自己不能控制的。现在的情况明显就属于第二种,所以说这根本不是吃醋不吃醋的问题。”凌月说着,转过身,“流夜,你在吃下去要变成猪咯。”
流夜吃下最后一块绿豆糕,正色道:“猪不吃绿豆糕。”
“喜欢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这都第几碟了?没记错的话是第四碟了吧。”
“姐,你真抠门,连绿豆糕都舍不得给我吃。”
“我看你吃了这么多,怎么就不用喝水?”夏无尘侧头问道。
“干嘛喝水?我又不渴。”
断魂香若有似乎,弥撒四周。放言望去,春暖宫并不如外表所看上去的那样华丽,反倒多了几分古朴幽深之感,这源于四面墙壁上放着的上千册古卷。凌月曾经随意浏览过,却只是些辞藻诗句一类的,也就草草阅读下便再不去碰那些会让她牙疼的古卷了。
环视四周,凌月无奈道:“你这就不能放些别的书么?尽是些诗词歌赋。”
“诗词歌赋不好么?”
“好是好,可诗词歌赋无论怎么看还是诗词歌赋啊。无尘,有没有别的书?啊,流夜,我们去监察院玩。”
“去监察院?玩?”
“嘻嘻,其实是去找点卷宗看看。流夜现在可是监察院卷宗室的看守,嘿嘿,无尘你要是想进去,可要交银子。”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留在这里看诗词歌赋。”夏无尘起身,从书柜中随手选了本看上去依旧残破不堪的古卷,淡淡一笑,“凌月,我发现你很喜欢银子啊。”
凌月正色道:“我一点也不喜欢银子,我喜欢的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