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晃了晃他的袖,牵起了阵阵兰花香袅袅攥进鼻息,满是熟稔的温存。她紧赶了两步来到他身侧,见着他脸上的阴霾猛然一惊,脚步顿时后退不少。
“你吓着她了。”不知怎么就控制不住脚步跟了进来,岚轩反应过来时人已身在子漪两步后,本欲回神赶紧离开。这是静宁宫,即便他们有再多的暗争,都不应在老祖宗面前显露。她老人家从来就没少为他们操心,虽有时也分亲疏,但对他也是真心疼爱的。可……
眉头微微系紧,他专注的凝视着她脸上的惊恐表情,顿时,脑中有再多的顾虑都化成了溪面落花,快速飘零远去。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她,这么长的日子,他只能从岚远那里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病,知道她痛,可他却只能远远旁观,连句关怀的话都没处说。如今终于得到机会相见,若不自己亲自看清,他又怎么能真正放下心来?
袖中的手掌倏然收紧,岚宇听见自己脑中有什么崩断的声音,再回身,脸上已是连伪装的冷笑都残存不下。“你说什么?”
声音低低的蒸发在空气中,他轻轻一扯便将子漪拉至身后,妖冶的容颜轻扬在朦胧絮白的骄阳里,魅惑到几乎透明。
直到子漪的身子完全被岚宇隐在身后,视线才淡淡的收回。岚轩风姿卓然的迎风立着,任对面之人的深蓝长袍张扬扑打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闪,反而更近前了一步。“你自己也看得清楚,我说什么还重要吗?”
第一次不回避的正面这位天之骄子,他一反原先的隐忍沉着,吐出的字虽无挑衅,但也没有丝毫退让。唇边的儒花仍静静绽放着,他用琥珀色的双眸对上他的深蓝,仿佛黄沙与大海的碰撞,咆哮的惊涛野兽般不住嘶吼。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霎时高涌喷发,岚宇冰冷着面容上前一步,指尖已是暗动内力。“自是不重要。”不自觉连音色中都沾染了寒意,他斜了眼岚轩身后已露出防御姿态的岚远,薄唇邪魅的一扬,微眯的眼中深蓝更胜。“堂堂轩王连自己的内人都管不好,反而跑到这里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当真是如今的差事太闲了?亦或者……”
仅手指一动,岚轩头后不断轻舞的冠带便似被利刃划过般齐齐从中间段成了两截。他手稍一伸便接下了坠落的半截攥于掌中,挑衅的侧眼蔑了眼不远处的岚远,态度是轻视一切的雍容。“是活得太无味,需要臣弟帮你寻个新去处?”
“放肆!岚宇你别做得太过!”
“哦?放肆?这话倒是可笑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论王位也在你之上,你哪来的资格说我放肆?”对着两人的性格简直了如指掌。岚宇手掌一松,方才还攥着的绸带便化成了粉末随风逝尽。他刻意挑了易怒的岚远点火,便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幕。在宫中,最重视的便是尊卑有序,他方才言语间虽也有不敬之处,可怎么细挑也揪不出逾越之错来,而岚远便不一样了,不但只称他的名讳,威胁的语气也是众人皆明,不用他再费力多添什么。
“岚远,退下。”怎会不知道岚宇的心思,岚轩抬手拦了下身后冲上前来的岚远,依旧是方才沉着冷静的样子,没见半点怒意。
“五哥!”
“我说退下!”在这里和他起争执绝对是他们占不着好处,岚宇既然敢动手就肯定想好了后续,跟着他的步调走,吃亏的人只可能是岚远。
眼中狂风似的卷起了层层沙浪,他斜抬起头,在这样紧张的情境下,在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中,竟沉溺于天半边那光束萎靡的暖阳,似是完全超脱在外。“你一直在赢,岚宇。”
缓缓地,声音像是从空气中横生出来的,不是近在身侧几乎找不到源头。
一抹厌恶顿时从眼中闪过,继而被嗜血的掩埋,绝情无期。岚宇狂傲的挑了挑眉,满是不可置否。
“可这次,赢得人会是我。”语气清清淡淡,却如同宣旨时一般模样,不容得他人有丝毫异议更改。岚轩浅退了一步回身,本步子已欲离开,可感觉到身后有一抹视线连在自己身上,心中抱着那么一份期待,终是又转回头去。
逆着暗阳的刺眼阴影中,她单纯的从岚宇身后侧出头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好奇而试探,却是没有半点怨恨疏离。
发自内心的笑不自觉便跃入眼中,渐渐在唇边泛滥成灾。他斯文的点了点头,像是初识之人那般友好谦和的同她打招呼,见她闪躲着稍退了下,复又止不住的探出身来瞧他。心中的积压了长久的冷就这么一瞬间融化,刹那间恢复如春。
等着我。默默在心底低诉,他忽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笑意起了就再复难灭,他不在多留带着岚远出了宫门去,整个人却似跨进了新的一片天,肆意重生。
全身的气力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走,岚宇怔怔的愣在原地,良久都没有转身。脸上的霜好像凝结了般,扭曲成了一种绝望胆怯的姿态,任晦暗的阳色一烤,丝丝浸入皮肤,继而缓缓流进了心底,再怎么尝试保持理智驱赶都是徒劳。
刚才岚轩走时的那个动作,那抹笑,若不是对着她,相信这辈子都没有人有幸再见。君之情切,受之者又该如何?
他不敢回头,更没有勇气查看。他怕他卑劣的心思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他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往昔曾见过的那种神情。若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那他究竟算什么?
一个借着她生病毫无抵抗能力介入她世界的骗子?还是明知无法承诺将来还自私想占有掠夺的强盗?他那么不堪,那么阴暗。而岚轩却不同。他永远都带着守护者的温文自信,并且有一生的时间能承诺她更好的。
“小梓,带子漪进去给老祖宗请安。”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让声音颤抖或嘶吼。他猛地抽出被子漪攥着的袖,听着她不安的轻吸了口气,心上像被人重重掐了一把,揪痛不止。顿了片刻随即头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宫门长扬而去。他未回浮宇宫,也没乘步辇,满心混乱的逮着道便走,待自己回神,已是站在了初次和她牵手领旨的高台园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