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朗风清,遂有翩翩羽蝶飞花柳絮作伴,晴空万里,连带缕缕浮云离雁光晕点缀。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天的功夫已经过了瀛江地界,长龙般朝顺承地界游移。掀开车帘,面前单一的景色转眼即变,没了一望无际的青绿草原,没了荒凉连天的无尽荒地,四处林密园葱,一副大好的安逸田园画卷。
清幽的密林深山,不知何处悠扬辗转出几句民间小调,弥远冗长,兜转着缭绕散开。子漪翻书的手微微一怔,入迷的细耳倾听。
雨过白鹭洲
留恋铜雀楼
斜阳染幽草
几度飞红
摇曳了江上远帆
简单上口的辞藻,醇厚敦实的嗓音,难得的,一首闲调竟能生出这种意境来。温和的挑染笑意,指尖轻盈将车帘掀开,幽深山林,拂面微风,不远处,白衣缺缺的男子马上英挺而坐,轮廓清晰的侧颜沉思着稍斜,似是也正被这意味辗转的词调吸引,一时沉迷。
“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远帆……”
轻笑着妮倪念出声,未想正就和他的音调同声同气,子漪惊诧的扬眉,坦坦迎上他回顾的双眸,唇边笑意一时愈发柔婉。
“累了?”不知为何?本应护队在前的他却怎生都静不下心离开她身畔,岚轩爽朗的笑了笑,一缕顽皮的阳光恰巧这时透过头顶的树荫投落,蓦然生出一股初始般纯净的炫目来。
“……”电光火石间,心中便惊悸不止。子漪失神的注视着他清然宠溺的笑,恍惚错畔,一阵温润得暖意升上心头,竟是怎生都抹杀不尽。
手下一转,马儿便温顺的转了方向瞬间贴近华丽的马车侧壁,他笑意盎然的弯身在发呆的她唇上留下一吻,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娆软着环绕继而深入骨髓。
子漪后知后觉的红了脸际,再一转头,车前车后护卫之人已然都默契的转身避开,未将方才那暧昧的一幕看进眼里。
“你……”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他怎么敢……
“……”只是暖暖的浅笑凝视,便生生将她的话半路止住。岚轩疼惜的抬手,不经意间便将她发隙留挂的飞絮取下,顺势,手指一顿,留恋在她稍显冰凉的眉宇间。“多久没见到你这般谈笑了?”言语间带着淡淡的自责,他再自然不过的帮她理好耳际的碎发,好似过往千年,他已曾无数次这么做过。
“以前那般冷持,我到也要能笑得出来才是。”暗含着提点了子漪原先的不平待遇,车中女子狡黠的抿了抿唇,宛然比春光中随风摇摆的花朵都来得娇艳。
“呵呵……是是!轩王妃提点的是!本王以后定尽心尽力,呵护好王妃的任性脾气。”天知道这偶尔的小性子他是等了多久才再有幸见到,岚轩动颜的垂了眸子,掩饰着正了正手上的缰绳,不想让**的她看出端倪。
第一次见她,柳树碧水,和风徐徐。她自由的大张着双臂驭马奔驰,豪放的如烈火重生的凤凰,全身都闪耀着一股炽热的红。那时他对自己说……这样风一般不受拘束的女子,他打心底里欣赏,却从来不想抹杀着拥有,在那般阴暗的宫廷里,即便是那样灼烈的性子,也必定被消磨殆尽。后来的日子,她暖阳一般每日环绕自己身周,他冷冷旁观,心下既已打定注意,便没有再出格之理。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子漪格格服毒,怕是要役了……”柯纶公事般淡然的跪在殿中报备,他正午后丹青,势过深处。几个字短短滑过耳际,手下一顿,竟是生生将快已完成的画作毁灭破败。心痛么?他不知道……只是想到再也看不见那般明媚的笑脸,不由失落。
“幸好……”仅为当时那星点般的犹豫,他派人日夜看护着守在她身边,直到她伤势好转苏醒为止。现在想来是多么庆幸,只一念之差,他却拥有了此生连幻想都觉得奢侈的珍贵归宿。
“怎么了?”刚想奚落他嬉闹的调笑,便莫名其妙听见这么一句。子漪不解的歪头询问,刚想接着问个清楚,眼前便瞬间一黑,失了所有景象。“做什么?”没有妄动,知道他这般做定是有他的理由,她无奈的低头笑了笑,自己都为发觉,这起伏之间,多么娇媚动人。
“信我么?”很久了……他想说这句话。想对那还未见面便匆匆离去的额娘说,想对那总是用审视目光看他的阿玛说,想对随时陪同身侧的同甘共苦的岚远说……可是…却从未有一次,他这般毫不犹豫,甘之如饴。
“信。”半点思量都没便爽朗的脱口而出,子漪坚定的将小手罩在他的大手之上,刹那间,温暖冰冷交汇,触电般酥麻一片。
“……”微微一僵,随即快速恢复。马上的男子孩童般满足的浅笑,一抬手,已然将方才还身在马车中的女子温柔抱出,护在怀中。“别偷看……我带你去个地方。”神秘兮兮的笑着在她耳边低喃,他喝的一声扬马策奔脱出队伍,尘起之间,已然出了老远,消失在密林深处。
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这般快,子漪紧紧抓着岚轩护在自己身前的手,掌心露汗。温和的风呼啸着倏倏从耳边飞过,她闭着双眼净神感受,一时只觉得自己身在云端,正轻盈飞驰。
“雨过白鹭洲
留恋铜雀楼
斜阳染幽草
几度飞红
摇曳了江上远帆”
含蓄的浅笑,微启的唇缠绵着在她耳边轻唱,虽不是与方才山中那人同样的苍凉悠远,却独特的带着股动人的磁性,无比惑人。岚轩紧紧的拥着怀中女子,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国度,心底,一股从未有过的充实感,偷偷悸动。
“几度飞红
摇曳了江上远帆”
噗的轻笑出声,口中也不自禁的跟着和了两句,子漪孩子般纯真的低头扬笑,飞扬的发丝顺势沾满了身后男子的眼帘,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
“子漪…答应我。无论何时,只要我伸出手,你都会毫无疑问的跟我走。”像是预见到了遥远的将来,岚轩声音低沉的不安说道。
稍稍一愣,随即子铮的脸,阿玛额娘的担忧统统涌上心头,子漪踟蹰着半响未作声,一抬头,已是山水尽变,咫尺千年。
“嗯……”不知是被这面前的景色感动,还是心生实感才这般应下。她捂着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都为眨眼,深怕只是那么稍稍一瞬,身边的一切便都会虚晃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