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清泉登基十五年之久,日日忙于朝政,后宫如同虚设人,至今未有任何佳丽入住,这一天,他黄袍加身坐于龙案之后,恢弘的气势凌驾于一切,专注严肃的目光看着殿内的所有人,谁还能认出他是那个风流不羁的仲清泉,如今的他,是个帝王,对待现在的日子,他毫无办法。
殿下一片安静,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大皇子仲凌阳单膝跪下,“父皇,儿臣认为,后宫之事还要父皇细细斟酌,毕竟父皇没有亲子,以后皇位之事,恐怕会是一个难事。”
仲清泉听罢,他还未说话咳嗽的声音便率先的响了起来,十五年执政,不知多次的亲自领兵征战,他身上伤痕累累,肩上的包袱越来越重,可是,他却从未抱怨过,因为他守护了这个天下,守护了心中的她,所有人都不知,他如此的卖力,是有几分的自私,他说过的,他等,即使一辈子,他也要用尽这一生来完成。
他的经历几乎耗尽了,他膝下无子,却有六个儿子,是云侍卫在他兄弟几个中一手选出,他亲自**长大,为的,便是将来继承这皇位,大皇子成熟稳重,一心为他考虑,他本是最好的皇位人选,可是,他却无心执政,满腔热血,只为报国。
“皇上。”一旁的云侍卫担心的看着他。可也失了从前的方华,他声音稍稍的沙哑了些,但那一身黑袍穿在他的身上依旧是那样的合适。
“无碍。”仲清泉挥了挥手示意,这才抬头看着仲凌阳,“你无须多说,后宫之事你莫要再过问。”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不能质疑的语气,这才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云侍卫,“云,还有几日是初元节了?”
“回皇上的话,明日便是,可是京城大雪,怕是不便出行。”云侍卫说话间,不光不由得看他,看着这个执着的男子,十五年,每日的初元节他定会在那里停留,为的,可能是那一转身的回眸。
“备好马车。”他淡淡的说了四个字,又看了看云侍卫,不知为何竟笑了出来,“十五年了,我看你也老了,怎么如今的顾忌变得这么多,想你当初那不顾一切去做一件事的劲头,哎……”他说着,又轻轻叹息。“退朝吧,朕也倦了。”
他是帝王,可从未对云侍卫说过一个朕字,他早已把他当做一个最珍贵的人,他陪伴了两代帝王,付出了方华的青春。
雪越下越大,他看着阴沉的天空,心中也如这天空一般的阴沉,“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云侍卫手持一把宫伞与他并肩走着,不曾说过一句话,看着他沉着的眸,想他每一年,都是这句话,可是,他深知,他的最后一次,是在那回眸之后。
“明日你随我一同去,我想了想,若继位者不是与仲字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的皇兄皇第们是否不再会像现在这般虎视眈眈,是我想的太少,忘了人是有野心的。”
“那就要看那个与仲字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不是一个足够撑起天下的人了。”云侍卫回答的很简单,却直击要点。
仲清泉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天空,不知这一切,是否会得到他的消息,他还记得,幼时,他们说过,每年的初元节定要在祈福树下相聚。
第二日他下了早朝,看着皇宫内装点的金碧辉煌的一切,时而皱眉又时而微笑,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可是,他的眼角,却早已长出了那甚浅的皱纹,当他狭长的眸子眯起的时候,他的皱纹就是最深的时候,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那个妖孽一般的仲清泉。
小宫女们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特殊的帝王,想这佳丽三千定是虚假,昌盛帝王后宫虚设,她们想着,不由的笑了,这帝王,样子还真是好看,还这样的年轻。可是,却这样的痴情。
他的故事,早已被所有人了解,只是,他们知道的,仅仅是他在等一个无法等到的人罢了,却不知那人是谁。
是夜,仲清泉一身黑衣,带着斗笠坐着马车出宫门去,云侍卫驱车便到了祈福树下,他支起了一个摊位,卖起了祈福的红丝带来,云侍卫便端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的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街道上原本稠密的人变得疏松了起来,他的斗笠拉的很低,语气也渐渐压低,他想,这一年,恐怕又是一场空了。
这时,一只芊芊玉手入了他的视线,那手的主人声音也轻轻响起,这叫他身子一颤,是她。
“今年你们兄妹二人有何心愿?”莫宁拿起一根丝带,回眸一笑,便看到自家大儿一脸的冷静与小女一脸的兴奋。
“幼稚!”仲洛川说话间别过头去,自己一个人去看别的东西了。
“娘娘,我想要好多的糖葫芦。”莫肖肖手中拿着一个糖葫芦,张着双臂要爹爹抱起来,他大大的眼睛早已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又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自家那冷傲的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的爹爹,识趣的跑到了莫宁的身边。
云侍卫也早已看到了仲轩隅,而仲轩隅也早已看到了他,两人四目相对,如同多年未见的友人,他起身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单膝跪下,一个皇字未说完,他便马上改了口,“公子,向来可好?”
仲轩隅赶紧将他扶起,笑着打量着他,“云,你可曾娶妻?”
莫宁这才发觉,这卖丝带的人这般异样,她抬手刚要摘去他的斗笠,便被他悄然躲开。
“莫宁,别闹,我私自出宫,京城人多,怕被认出来。”仲清泉说话之间,又将斗笠拉的更低。
莫宁细细打量着他,抱起身旁的莫肖肖,“肖肖乖,叫舅舅。”
“舅舅。”莫肖肖甜甜的唤了一声,却未见这舅舅是自家母亲的什么人。
“恩,乖。”仲清泉轻轻回了一声这才看到了她的模样,十五年,她好像没有变化。只是这绾起的青丝,叫她更添了一些魅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莫宁轻轻一句,却忘了他与仲轩隅一起欺骗自己,当时得知真相后那见面势必要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如今再见,只是语气平静的寒暄。
“宫中无趣,不想在此遇见了你。”仲清泉说完,两人便突然地沉默了,气氛变得尴尬了一些。
“过得还好吗?”
“过得还好吗?”
两人都说出了这句话来,钢阿一笑,莫宁抱着有些不安分的再吃糖葫芦的莫肖肖,又看了看一直在与云侍卫交谈的仲轩隅,微微一笑,“恩,很好。”
仲清泉点了点头,“好。”
两人轻轻地笑着,仲轩隅这时也走到了莫宁身旁,熟练地接下了她怀中的肖肖,看着自己的六弟,眼神竟变得有些歉意,“清泉,难为你了,但想不到你还在忙中偷闲,竟然在此摆起了摊位来。”
“这本就属于我,何必说难为,这不是突然地想法,便做了。”
仲清泉话刚说完,云侍卫便轻轻低下了头去,这哪是什么突然地想法,明明坚持了十五年中的十五天,恐怕,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仲洛川便在这时走到了她们身边,轻轻拽了拽仲轩隅的衣袖,“爹,都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洛川,叫舅舅。”莫宁轻轻拽了拽这个冷傲的小少年,拽到了仲清泉身前。
“舅舅。”他叫的有些心不在焉,看着自己的妹妹一直在父亲的怀里打瞌睡,又看了一眼莫宁示意赶紧回家。
仲轩隅瞪了一眼这不安分的小子,又缓缓摇头,看了看莫宁,轻轻一笑。
“清泉哥,那我们就回去了,以后再见。”莫宁敌不过小家伙的生拉硬拽,仓促的说了两句,便匆匆的走了。
仲轩隅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清泉,一切都交给你了。”
仲清泉做了一个示意他跟去的手势,没有支声。
良久,等到他再也听不到莫宁与仲洛川的争吵之后,他才敢抬起头,头顶的斗笠掉在了地上,他看着她们的背影,叫这个犹如寒冰的男子也红了眼眶,他失笑一声,转过头去,两步走上了马车,也不再收拾这摊位,便叫云侍卫驱车回宫。
反正,他再也不回来了,收拾这东西又作何用,他看到她过得好,他便是欣慰,即使嫉妒,也与他无关。
马车刚走了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听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声音,他叫云侍卫驱车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他走下马车,这才看到几个壮汉正在殴打一个少年,而那少年怀中,却紧紧地护着一个只有三岁的女童。
“你放不放手,在不松手我们就打死你!”一个壮汉紧紧地拽住了少年的头发,狠狠地朝他的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不放,这是我妹妹,你们不能带她走!”少年的声音虽还带着一种稚气,可是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决。
“白纸黑字,你母亲可是立了字据!”
“可是她已经死了!”
“是被你这扫把星克死的,你父母的死都与你有关,你现在拉着你妹妹不松手,怕她留在你身边也会死于非命!”
壮汉说着,仲清泉也大概听懂了他们在争论什么,便示意云侍卫阻止,云侍卫点头之际便冲上前去,还不到三招的功夫,那几个壮汉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连连喊痛。
少年见状,这才转过头,他那坚毅冰冷怨恨决绝的目光叫仲清泉都觉得有些惊骇,看他的模样,他还不到八岁的年纪,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般的目光。
云侍卫也同样的有些惊讶,但是他却点了点头,他,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仲清泉见他点头,这才几步上前,看着他警惕的目光,轻轻一笑。
“你是谁,为何救我?”少年不顾身上的伤口,说完这句便松开了手,站起了小小的身子,拉着女童的手想要离开,“不过,我不会谢你。”
“若你想变得强大,能够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听听我给你的选择,也不为过。”仲清泉声音想起,少年突然站定了身子,又缓缓地走,“不需要。”
“他们不会放过你,难道你要带她过逃命的生活,你扛得住,可是她还小。”仲清泉有把握的说出了这句话,那少年果然又站住了身子,转头看他,“什么选择?”
“跟我走,先把你的妹妹交给他们,不过你会有一天来带你的妹妹离开,或者,你转身继续走,我会帮你一程,但是,他们定不会放你。”
少年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还未说话,女童稚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哥哥,婉儿等你。”
少年听罢,不顾手上的疼痛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为何,不能带她一起。”
“因为你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她生活,你若有牵挂,反而会害了她。”仲清泉冷笑着,说完,“你要做好,最少十五年的打算。”便走回了马车,等待着一个结果。
“哥哥,婉儿等你,你要回来,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婉儿了。”女童拉了拉少年的袖子,绝强的笑了出了。
“婉儿,十五年后,我来接你,你要等我,到时候,我变得强大了,会带你过好日子的。”他看得出来,马车里的男子不同凡响,他想变强,保护自己的妹妹,不像现在这样,而他,正好的也戳中了自己的软肋。
五天前母亲把她卖到了大户人家,他们很善待她,只因为她想念自己的哥哥,偷偷跑回来,却见到母亲离世的消息,她与哥哥相依为命,不想竟然被府里的差人找到。
女童听着,笑得很甜,“到时候,婉儿十八岁,就可以嫁给哥哥了,婉儿愿意等。”
少年坚毅的点头,“到时候,哥哥会光明正大的带你离开这里,过上好日子。”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松了妹妹的手的,不只是怎么上了马车,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子一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紧握的拳头更显得用力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他,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叫人信服不得违背的感觉。
回宫的路上,仲清泉一直看着沉默寡言的少年,轻轻说道:“现在起,你叫仲绝尘,昌盛帝王的第七位皇子。”
他听着,虽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瞪大了眼,满目的惊讶。
第二日的早朝,所有人都在议论这来历不明的第七位皇子,也有人上奏废除这皇子。
他倒是宽心,全当是空气,站在御花园看着那个随云侍卫勤练武艺的小少年,他所担忧的一切,随着自己嘴角弯起的弧度,化为泡影,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狭长的眸子中,仿佛又出现了那从前那放浪不羁的神色。
他今日三十有七,他曾在庆城有个家,他曾经也有牵挂,可是,对待如今的一切,他早已习惯,他承诺的每一句话,都会兑现,他说等,便是等,即使一辈子,他也毫无办法。
相传青岩国帝王仲清泉,痴情帝王,执着所爱,一世无后,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