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郊外,此时已是秋天,草木早已变得枯黄,仲清泉身披盔甲,手中牵着一匹红色的骏马,站在最前方,看着身后的三万士兵,此时,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退路,如果前进一步则死,后退一步则亡,他的选择早已经是清清楚楚。
他目光冷然的看着前方泛白的天空,对着一旁的侍卫点了点头,随后便骑上了马,侍卫齐声回他,他一挥手,一排旗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旗子,做出了出兵的意思,庆旗高挂,号角声声不断,他策马狂奔向前,身后的士兵不断高声喊出庆阳王这三个字,骑上马,向着皇宫的方向杀去。
仲清泉看着前方,他的坚定早已被手心中的汗水出卖,身旁尘土飞扬,他回头看着后方没有尽头的士兵,拽起马缰,眼神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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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显得很微弱,暖玉也不知自己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轻轻的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眼眸中的悲伤丝毫没有掩饰的流露了出来,她还记得莫敬最后那个眼神,期待,坚定,不安,毅然决然,好多的情感夹杂在那个眼神中,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
她呆呆的坐着身子,轻轻摘去了自己的头冠,从那一夜开始,无名就一直没有出现,他在做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又那么想知道,明明决定好的事,自己又做不到了,她自嘲的笑着,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夫人,您起床了吗?我给您打好了水。”
一个小丫鬟的声音从门后响了起来,暖玉站起身子打开了门,看着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丫鬟,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坐在了铜镜前,看着铜镜中憔悴的自己,别过头去。
“夫人,相爷昨夜三更就走了,今日五更离开的京城,不过应该过几日就会回来的,还请夫人不要挂心。”小丫鬟很善解人意,她似乎看出了暖玉在担心什么。
暖玉点了点头,看着那燃尽的龙凤烛台,心中默念,莫敬,你定要平安无事,我等你回来。
小丫鬟一直保持着轻轻地笑容,慢慢的给暖玉梳理好如墨般及腰的发丝,将其绾起,终于,这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不会因为无名绾正。
阳光轻柔,暖玉披了披风衣拿了椅子坐在相府院子中一颗梧桐树下,她看着一旁的一棵小树,现在也长得枝繁叶茂了,看着看着,那朗朗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无邪的笑容,仿若历历在目。
莫敬十一岁时,她才九岁,那时的莫敬就很顽皮,整日想方设法的欺负自己,小姐常常为自己出气,可是,哪抵得过哪顽皮的莫敬。
有一天,暖玉又被莫敬欺负了,她看着自己种下的小树被莫敬削成了一个棍子,就那一次,她哭了,莫敬一整日也没有没来,直到傍晚,她本在生气,躲在屋子中,心中却担心着他会去哪里,莫敬就突然闯到她的房间里不顾她的惊讶把她拉到了院子中,指着一棵小树又愧疚又炫耀的说“暖玉,你别难过了,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的,这样,我答应你,等这棵树长大,叶落十次,我就娶你做媳妇,可好?”
暖玉眨着眼睛,看着全身脏兮兮的莫敬,点了点头,“你说话可作数?”
“自然当真,本少爷何时骗过你?”莫敬说着,昂起头,从那一刻,他就在想,他永远也不想在看到暖玉的眼泪了,在她看到暖玉的眼泪时,自己的那种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很伤心,很难过。
暖玉当时不懂,他以为,做了他的媳妇他就不会再欺负自己了,她笑着答应了,莫敬也笑了。
当时她不懂,可是现在她长大了,她看着那棵茂盛的树,树上的叶子慢慢掉落,有时也会被风吹在她的身上,十年了,真的十年了,他变了,便是永远的变了。
她闭上眼睛,轻轻呼吸着相府熟悉的味道,当时她不懂,她会对一个名叫无名的男子这般执着,当时他不懂,莫敬会一直守着儿时承诺,当时她不懂,任何人都会欺骗,都会伪装,当时她不懂,莫敬欺负自己,是因为喜欢。
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她侧着头,手中我这一片绵软的树叶,他,一定对你很好吧,树,十年了,你还记得最初的他吗?还记得最初的我吗?老爷,夫人,大小姐,和小姐……
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真真假假,活在命运中的人,累了,不想再逞强了。
她决定了,等到莫敬回来,她就随他到天涯海角,没有权位之争,没有尔虞我诈,只有平平凡凡的生活,小小的日子,才属于自己,她失去了,才明白了,此时,如果给她从头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入宫,是不是这样,她才能找回从前的莫敬,那个整天嬉笑,却又天真的男子。
可是,即使这样,她的心中,最爱的,还是无名啊,她苦笑着,这世界上,如果没有的存在,就好了,莫敬就会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了,可是,这是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夫人,起风了。”小丫鬟体贴的为暖玉拿来了毯子,看着她手中的树叶,又看了看天空,“夫人,相爷每次回府都会坐在这里,看着天空发呆,奴婢觉得,他一定是在想你吧。”
暖玉轻轻的笑,握了握小丫鬟的手以示好感。
“夫人,回屋吧,天凉了,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暖玉轻轻点头,站起身子,看着远方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天空都阴了。
凤鸾殿内,**的女子皱着眉,“水,喝水……”青宁的声音很小,却被一旁的男子听了尽数,他赶紧为青宁倒了水,递到了她的嘴边。
青宁轻轻地喝了几口,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无名那一贯没有丝毫感情的脸庞,头中的痛意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揉着头,口气却很不友善的问道:“有事吗?”
“那次,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无名的声音很小,看着她皱着的眉,心痛的仿佛揪在了一起。
“无名,暖玉嫁人了。”
“你要的真相,我给你了,你却没有给我任何的答复。”
“你知道,她最舍不得的是你。”
“你真的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吗?”
“暖玉哭了,她很伤心。”
两人同样的答非所问,青宁的目光一直有些涣散,她想着信中的内容,那么真实,那么可怕。
无名沉默了,他看着青宁失望的目光,终于妥协了,不在逼问她什么,记不起来,也好,也好。
“无名,你负了暖玉,她对你的情,可能你这一生,也不会再次遇到了。”青宁说的很轻,她的目光游离到了无名的脸上,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的清澈。
无名避开她的注视,低下头去才缓缓开口道:“娘娘,奴才是个舍人,怎么会有负不负这一说。”
青宁也只是叹气,轻轻地叹气,“无名,当初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名一愣,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一直都很信任你,那种最深的信任,没错,那封信我看了,可是,在那封信之前,我便记起了我忘记的一切,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无名时,我抱着轩儿,看着你俊俏的脸却有着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那时,你不是没有名字,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说,对吧。”
无名条件反射的的朝后退了一步,看着沉着眸子的青宁,“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劝你收手,如果你不听,我便继续做我的青宁,做我计划的事,如果你收手,我也就此而至,你要明白,我把暖玉送出去,就是不想她对你失望。”
“娘娘,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莫敬已经领兵出了京城,而且,我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如果我现在收手的话,我所做的努力,我能就这样罢休,况且……”
“无名,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也变了。”青宁苦涩地笑着,“今日之事,你我就当从未见过,你做你的,我不会干涉,不会透露,这对你我,也是公平。”
无名不语,沉默许久后,他才轻轻退了两步,“你才告退。”
青宁平躺在**,眼眶中也不禁泛起了泪花,他记得敬儿的目光,那般的陌生,在她见到不能说话的暖玉时,那般的心痛,看着独自承受的仲轩隅,那般的悔恨,如果,她早一些察觉,所有人也不会变成这样,如今,就连无名,也陌生了。
仲轩隅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凤鸾殿,青宁躺在**,仲轩隅慢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青宁愣了一下,看到了仲轩隅,才微微一笑,“怎么了?”
“来看看你,昨日喝了那么多过得酒,看看你有没有事。”仲轩隅话说完,刚要将手移开,却被青宁死死的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声轻响,落在她的额头上。
青宁吃痛的吸了一口凉气,咧着嘴说道:“凉凉的,很舒服。”
“傻瓜。”仲轩隅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所有的随从出去,片刻后,凤鸾殿只剩下了仲轩隅与青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