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床下那个窄窄的地道时,两人望着天上高悬的明月竟然有种换若隔世的感觉。整个山脉都被黑色吞没,隐隐错错的树影,像重重鬼魅。
悟沧绝澜扶着身边的人站好,他们现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处于山脚,没想到那个地道竟然贯穿了整整半座山。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轻轻摇了摇身边的人:“琳木,清醒一点。我们好像迷路了。”
“嗯?”她摇了摇了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撑开眼帘,等视线慢慢清晰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方的确不是他们早上来过的山脚了。
“这是,什么地方?”声音细弱游丝,她说的有些费劲。
看来他也不知道,悟沧绝澜亦摇头:“不知道”。
他蹲下身来,转头对身后的人道:“上来,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紫檀木垂眸,月光下,看着她的这双眼睛异常晶亮。她伏身上去,感觉着他起身有些吃力。是了,他们一起受伤,一起精疲力竭,虽说由于本身伤的原因她情况更严重,可是他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可是,他一直多番照顾她。
“如果你累了,随时放我下来。”可能是由于受伤原因,她声音格外轻柔。
悟沧绝澜闻言嘴角一勾,笑容里是他一贯的邪气。“要是真走不下去了,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好了。总比那个独身终老连个收尸人都没有的女人好吧”
紫檀木轻轻笑了笑,虽说只是笑语,但到底是让她不自觉笑了,这样,已足够。
她讨厌拖累人,真的很讨厌。“你不必卖命救我,跟你一起被追杀不是你连累的,是我自找的。知道吗?我本来在幽林中设下埋伏是准备用来对付你的。”说这么多话,她有些喘气。
他的脚步慢了半拍,复又重新跟上先前的节奏。他笑道:“呵呵,对付我?为什么?”笑声里,没有怒火,却是好奇。
“因为你的实力让我很好奇”,她老实道。其实他们没想过要杀他,不过是想看看他真实本领到底有多强而已。她总觉得,战胜第四十一名,不是他最终底线。
“那现在看到了?”他仍旧笑意慢慢,没有半点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她点头:“嗯,看到了。”那拼命一击,她是如此清楚的感觉到和她内力相溶的那股力量有多汹涌。
“为什么你不生气?”她轻轻皱眉。
“生气?”他摇头:“我找不到生气的理由。”他没说,其实当时他执意要他跟他进幽林不是一无所图的。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阿木,你说我们能找的到路吗?”他头偏了偏,发丝摩擦着他的发丝,背后的人脑袋搁在他颈项已经有会儿没动了。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如果太阳不再升起呢?”他轻声问道。
背后迟迟没有回声,轻微的呼吸声吹在他耳际。他笑了笑,自然的接到:“如果太阳不再升起,我们就一直这么走下去。”
我们就一直这么走下去。
轻柔的话语落在夜色里,有风将它吹到不知名的地方。除了这个夜晚,谁都不知道。
一个小少年背着另一个小少年,脚步有些蹒跚。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成一个,黑夜里,谁也分不开。
这个世界绝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例外,时间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住脚步,每天晨曦照样来临,天依旧会亮,太阳总会升起。
悟沧绝澜站在地平线上看着火红的太阳一步步爬上来,血色衣袍迎着晨风招展,白瓷般的皮肤就快在阳光里透明掉了。
他侧脸,背后的人轻微的呼吸声始终没变。细碎的阳光刷着他的眉眼,这他个角度看去,他的皮肤很嫩很嫩,孩子般的轻柔。
“阿木,你说下次再见,你我会是个什么模样?”他轻轻的说着,有些叹息:“或许,不会再见了吧。”
他有他的路要走,哪怕再多的阴谋阳谋。她也有她追求的道,就算剑影刀光。会相遇,本是意外。会相扶,更是巧合。之后,是长长的陌路。
“阿木,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他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自顾自的说着。这,便不算不辞而别了吧。
将人轻轻放下来,单手扶着。悟沧绝澜将自己红色的外袍褪下来铺在地上,再把他放到衣袍上躺好。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背对朝阳,丹凤眼隐在浓密的睫毛里,神色莫辩。他抬脚,血色的衣袍划过地面,有朝露,打湿了衣摆。
其实我希望,不再见。
少年的身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当最后模糊的光晕消失。山脉的转角,有一行人快马而至。
“驾!”女子的喝声以及声声马蹄在清晨里格外清晰,只听那为首的女子扬声道:“众人听命,分散行事,一旦找到琳木小公子马上发信号。”
“是!”众人齐声应到。
正准备分道扬镳,这时却听其中一女指着一处平地高声道:“等等,你们看,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众人齐齐望去,果然见有一人躺在地上。那为首的女子一鞭子抽在马上,马儿飞奔而起。“快,去看看是谁。”说不准,她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天哪,是琳木小公子。”未等马儿停稳,那女子便翻身而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师姐小心。”随后下马的人赶紧一把扶着她。
“小公子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里?天哪,这一身的伤,这是怎么了?”众人围着中间满身是伤的人有点手无足错。
“马上通知公子。”还是那为首的女子反应快,立马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筒,一把拔开,便见得一簇光芒直冲上天,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立刻,整个宇山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小公子,找到了。
“嗤——”天上,耀眼的烟花瞬间炸开。站在悬崖便的人身体一震,月牙色的衣袍散开,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他一个飞身跨在马上。用力一拍马背,马儿扬蹄而起。
宇山一处密林中。“启禀掌门,琳木小公子找到了。”男子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压的低沉。
“活,还是死?”他身前的人背着身子,只听到毫无情绪的声音。
男子将背弯的更深,恭敬的答道:“还活着”。
活着。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又紧,他寒声道:“还活着。哼,你为什么还有活着呢。”
男子弯身低头,只当什么都没听到。直到一声喝令:“退下。”他才飞快的向外退去。
“琳木,他怎么样了?”顾子站在门口踮起脚尖透过面前老大夫的肩头往屋内看去。公子,已经在床边守了很久了,从找到琳木到现在一直没离开过。
老大夫摇了摇头,袖袍一挥,示意她到外面去。
顾子提起紫色裙摆,虚扶着七旬老者出至小院内。“大夫,琳木他还能好吗?”
“唉。”老者扶着花白的胡须摇头叹了口气。
这一叹,叹的顾子更紧张了。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应该,应该会好的吧?”
“小公子本身就内力枯竭身体尚未康复,如今又一次抽空体内好不容易蓄积的力量,再加上重伤之后没有即使治疗反而透支。要复原何其难啊。”
“那,这么说——。难道,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顾子不死心的问道。
老大夫转头看着屋内,顾子看着他。半响,他总算慢吞吞的道:“小公子的身体很奇怪。老夫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大夫请讲。”
“这小公子小时候可是吃了什么灵药之内的?老夫看他体内经脉很奇怪。有些混乱,混乱到老夫根本把不出具体脉象。”老者花白的胡子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翘一翘。
顾子凝眉,这个,她并知情。不过一听脉象混乱,她倒是急了:“把不出脉,那不是很严重吗?”
老大夫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镇定下来:“老夫感觉,小公子的脉象混乱和我们平常人有所不同。更像是在体内各自修复。”
“那如今,我们怎么办?”顾子低着头,眼里有些抑郁。
老大夫那张皱纹遍布的脸扯出个笑容,轻轻拍拍她肩膀,落下一个字:“等”。然后,踱着步子慢悠悠的向屋内走去。
“等。”下意识的重复着这字,顾子深吸了口气,好吧,别无他法。
等,说着简单。可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以来,衣骨教就像是被一片黑云压着,谁也不敢喧腾。
直到这日清晨从小公子那间卧房里传出来黄轻快的声音:“琳木醒了”。衣骨教上下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警报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