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曲生悲,狂汉闹
琴曲空灵,伴着漂浮在半空的幽蓝火焰,飘飘渺渺,像是能勾住人的魂魄,将那魂魄拖进邪气弥漫的山谷中似的。
舞台边的轻纱微微浮动,如风摆枝叶,透出一抹萧索。
台上,水如随着曲音振袖而舞,飘飘渺渺,似鬼魅,又似一缕拂面而过的青烟。
两团幽蓝在她身旁盘旋,只照亮了她与抚琴的乐静。
台下,不知有多少人望着这景象发呆,回神时,只觉得被迷了心窍,勾了魂魄。
整个莺啼阁中,静寂的有些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听着琴声,连喘息都舍去了。
古岚站在栏杆边,脸上那抹狡黠的笑意也渐渐抹平,换上了些惊奇,还有些感叹。
妙。
妙。
曲妙,舞更妙。
没想到这小妖还真的有些真本事,她这舞姿曼妙,跳的确实是好。
这赞叹略进古岚的脑海,下一刻,却听那抚琴女子轻声唱了起来。
可安否
谧吟低语细如丝
怎闻得
林间鸟虫鸣窃窃
风影摇尘舞轻萧
依光掩扉歌慕朝
朝朝起
苦望镜中空空叹
幽幽怨
未曾日下见君颜
这曲唱的莺莺绕绕,听的人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就连台上跳舞的水如都不禁有了想要落泪的感觉,她稳住舞步,心中却叹着,不知此曲缘何如此悲伤。
这是水如第三次听乐静唱歌。前两次都是低低的声音,隔着些屏障,那时虽然能感觉到歌声中的悲情,却不及今天来的强烈。
水如虽然不解其意,舞步却一直随着琴音,丝毫没有破绽。到琴曲终了,水如合十双手,熄了火焰,舞台上一下暗了下来。
这时不知是谁拍了两下手,莺啼阁中的烛火又都在一瞬间重新燃起,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水如听着掌声很是满意,笑着走到乐静身边,想要扶她站起来。
可水如走到乐静身边才发现,乐静手指按在琴弦上,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顷刻间竟然已经泣不成声。水如大惊,蹲下身轻声问,“乐静姐姐,你怎么了?”
乐静抬手拭泪,微微摇着头,没有说话。
“呸呸呸!晦气晦气啊!只听说这沐裎国皇城中有个满是漂亮丫头的地方,又听说今天是个什么大喜的日子,爷大老远的来了也是图个乐呵,可这丫头却唱了悲情的曲子,实在是扫兴!扫兴!来人呐!人呢!”
这话音闷雷一般响起,甚至盖过了众人的掌声。
众人纷纷停下手来,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坐在舞台不远处雅座中的男人。这男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身上披着大块的兽皮,喝酒用的也是最大的海碗。明白事儿的,一看就看得出来,这人是个远处来的狂野汉子。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一个莺啼阁的伙计一路小跑到他身边,赔笑着说,“这位爷,这位爷,您不必喧嚷了,不知爷有何吩咐?”
那汉子瞪圆了眼睛,伸出大手一指舞台,高声问,“台上那丫头,有没有个名姓?”
伙计望着台上一皱眉,水如和乐静都不是挂牌子的姑娘,这伙计也不知她们叫什么。
汉子的话,台上的水如都听的清楚,见伙计望向自己,又见乐静只顾着低头抹泪,没有办法,水如上前一步,先施一礼,然后提高了声音冲台下说,“小女子名叫水如,这位抚琴的姑娘,名叫乐静。我们二人今日备了这曲目,是以情而唱,以意而舞,取悦了诸位便是我们的福气,若是哪位爷觉着不上眼了,我水如在这里赔罪了。”
说完,水如望着那汉子,又施了一礼。
不料那汉子非但没有罢休,反而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只听“啪”的一声,圆桌一下散开了几半,桌上的杯碟碗筷飞起多高,噼里啪啦的落到了地上。
站在大汉旁边的伙计吓得一缩脖子,退远了几步,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汉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襟,横眉立目的吼道,“扰了本大爷的雅兴,你赔了礼就算完了吗?”
水如见这汉子蛮不讲理,心里气恼,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她站直了身子一甩长袖,朗声问,“那不知这位爷怎么才算完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水如会以如此态度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大汉一掌拍碎了桌子,谁都看得出,他不仅是手上有些功夫,而且这架势就是故意来砸场子的。若今天台上站的是普通女子,恐怕早就被吓哭了,可这水如,不仅没被吓住,反而反唇相讥,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大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随即冲伙计喊起来,“怎么着?你们这莺啼阁可真是大地方啊!连个唱曲儿的丫头都敢跟爷这么说话?”
方才那伙计连声说,“新来的姑娘不懂事儿,这位爷,您先消消火气……”
这时又有一个伙计跑了过来,陪着笑脸说,“这位爷,我家少爷请您到楼上包间歇着……”
“放屁!”大汉怒吼,“老子就愿意坐这儿!快去把你家少爷给老子叫过来!老子倒要问问他,平日是怎么招待客人的!还有台上那两个丫头!都给老子叫下来!老子的银子可不是拿出来看刚才那些哭哭啼啼的玩意儿的!”
后来的那伙计仍笑着说,“还请这位爷移步,您看您把桌子都拍散了,也没法儿在这儿看了不是,看官们都是冲着歌舞的姑娘们来的,爷您不满意她们没关系啊,接着往下看,好看的歌舞多着呢,都在后边儿呢,您生这么大的气,犯不上的。二楼包间儿舒服,您还是跟我来吧……”
这伙计话刚说完,那大汉抡起粗壮的胳膊抬手给了伙计一耳光。
“老子没功夫听你白话!滚!”
那伙计生生受了这一耳光,低头间眼角闪出一丝寒光,却又马上将一身杀气压了下去。
那大汉没有察觉伙计一瞬间腾起的杀气,打了人,又骂得痛快,可他还不罢休,迈步就往舞台边走,看那样子是要冲到台上去。
水如回头看了一眼乐静,乐静还是原样坐在地上,头也不抬,只顾着不停的抹着眼泪,完全沉浸在那不知名的悲痛之中,就像是别人的喧闹都与她无关一样。
水如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退后两步,挡在了乐静的身前。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能挡就挡住,不能挡住也好马上拽着乐静逃跑。
那大汉没走几步,周围就围上了几个莺啼阁的伙计,这些伙计此时脸上都没了笑意,为首的还是被大汉打了的那个。这伙计的脸肿起来老高,皱着眉头对大汉说,“您走错了方向,上楼该是那边。”
大汉闷哼一声,仍往舞台方向走。
伙计上前一步揽住大汉,沉声说,“您若是执意不肯,就请回头,莺啼阁的大门在那边。”
“哼!老子进来了就没想空手出去!”大汉说着,抬起手来又要打那伙计,伙计目光一沉,这次可没再顾及其他,只见这伙计身形灵巧,上步探手,一把抓住了大汉手腕上的脉门。大汉吃了一惊,再想缩回手已然来不及了。
“爷,您随我来,我给您带路。”伙计脸色冰冷,沉声说着,钳住大汉手腕就往外拉。
大汉被扣住了脉门,暗想不好,他现在才发现这伙计也不是普通的伙计,那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虽然棉若游丝,却有钢骨之势,像是随时都能捏碎自己的手腕一样。大汉不敢轻举妄动,不能用力,便也脱不了手。眼看着要被拉出大厅了,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
随着他这一声喊,莺啼阁大厅中又站起了五六个彪形大汉,看这些人的衣着相貌,也都是远处来的。他们看样子是谋划好了,早早的分散开坐着,就等着这一声号令便开始砸场子呢。
可他们这些人刚一站起来,却又都闷声倒了下去。
大厅中一阵**。水如站在台上看的清楚,就在那些大汉站起来的同时,他们身旁也都有人随着站起。这些人在大汉们脑后比划了一下,大汉们便倒到地下去了。这些人等到大汉们倒下,再无人站起了,便也随着坐回了原位。
被伙计抓住手腕的大汉见自己的人都倒下去了,额角渗出汗珠,半天才喊道,“是哪路的冤家仇鬼来坏老子的事?”
冷笑声刺耳,一个素袍净面的男子摇着折扇站起身来,这男子身形纤长,束着头发,带着九楞抽口的帽冠,看样子像个书生,但他眼神却是精锐的很。这男子走到大汉面前,打量他一番,才说,“冤家仇鬼?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主子,也不配跟本少爷说这话。伙计好心劝你,那是为了救你。扰了本少爷看歌舞,你罪过可大了。”
男子说完,用折扇在大汉面前轻轻一扫,那大汉,瞪了一下眼睛,扑通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伙计看了一眼那男子,没有说话,招呼了其他伙计,把倒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