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飘所料,她的禁闭处罚果然没有几日,就因宫中的召见而作罢。
召见她的是云妃。
说起这个云妃,与她娘亲还有些关系。云妃来自大漠,中原姓名唤作拓跋红,原是她母亲的表妹,本是拓跋璇璃的陪嫁,因为璇璃死去,释锦岚变换了法子把她嫁进了皇族。因为她深得皇帝的宠幸,封为云妃。
也是因为这个小姑姑的关系,雨飘间接成了半个皇亲国戚,视皇帝为叔,整日皇叔皇叔地叫,叫得那个尚还年轻的皇帝心花怒放,本来要赐给雨飘的名号是公主。可是树大招风,本来释氏一族就深得皇帝信任,云妃宠惯于后宫,若是再加上“公主”的名号,释家就会成为天朝政局上的焦点。释锦岚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再三拒绝,皇帝见他坚持,最终只得作罢,赐号于雨飘——星云郡主。
雨飘刚进云妃的寝宫就看见了瑞渊与子舒,心里顿时明白,这次来是要开家庭会议的。
刚坐下来就瞧见瑞渊的黑脸,想起他们两三天前才吵过架,心中也有些不爽。两个人一时间的沉默就变成了冷漠。
雨飘最近很累,入夜睡眠总是要过了午夜才休息,白日里时常昏昏沉沉,心不在焉。
“雨飘……雨飘!”云妃连唤两声,对着雨飘说了好半天话,都见她没有反应,也不知心里飞到哪里去了。
“啊?怎么?”雨飘反应过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云妃拉过她,伸手在她头上探探温度:“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云妃狐疑地看着她,只看见她眉宇间有些怠倦,“晚上没睡好?”
雨飘笑了一下:“姑姑你才有病,我好得很。”
云妃伸手戳了她的脸蛋,没有不满于她的不敬,只是脸上有些不信。平常的释雨飘精力旺盛得向头牛似的,老抓着云妃夸大其辞地说着她制造麻烦的丰功伟绩,把她自己吹得天花乱醉。今天她却安静得出奇。
“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费了那么多口水,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想什么呢?跟姑姑说说。”
雨飘倒是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想说。”
云妃呼出一口,她没办法地在瑞渊与子舒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见两个男人均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猜出个大概。
她直接将话题一转:“我方才说你皇叔要为突厥使臣举行狩猎大会,想来你喜欢凑这种热闹,正要问问你的意见呢。毕竟姑娘家,不该在这种场合剖透露面。”
“嗯,想去。”雨飘回答得很平静,今天她却是安静得出奇。
“这狩猎可是要骑马射箭的,你会吗?突厥一国自幼均是在马背上过活儿,凑这场热闹可不能让突厥看我们天朝的笑话。”云妃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委婉好听的话都直接免去了,意思就是告诉雨飘,技术不到家,就不能凑这个热闹。
雨飘也不与她打哈哈:“马是骑过,射箭就不会。”云妃刚要开口说话,她便连忙补充,“狩猎就让别人去射箭,我在旁边看狩猎不行吗?那天姑姑你不是也去吗?”她姑姑在草原长大的女儿,骑术箭术天生的一流,只要跟着云妃的銮驾就行了。
谁知道云妃直接拒绝:“不带你,那天本宫要陪着你的皇叔,可顾及不上你。”
雨飘也不纠缠,“嗯,我跟着爷爷也好。”
云妃这下奇怪了,素日雨飘是能不在老人的身边,就不在老人的视线之内,能跑多远就溜多远。奇怪之余,瞧见雨飘身子忽然轻轻一震,脸色变了变,不一会儿又正常起来。
女子生生把窜入喉头的血气,压了回去。昨日她放出了五只傀儡虫控制了宫中的侍女,要潜入突厥使臣身边查探个究竟,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五个侍女被杀了,术法反噬于她。
哼!那个托达果然不简单!
“姑姑,我倦了。回去了。”也没等云妃答应,翩跹的身影已经姗姗地离去,然而雨飘至始至终都没有看瑞渊与子舒一眼。
云妃皱了眉头,看着一言不发的两个男子:“怎么回事?”这样的状况似乎第一次出现,以前雨飘总是有事没事都缠着瑞渊,两个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什么时候两个人竟然产生了嫌隙?
瑞渊面色也不佳,那俊脸比什么都臭,他没说话站起来,拍拍屁股也想直接离开,没走几本,云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威严而且带着十足的不容置疑:“你给我站住,当本宫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给我坐下!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
瑞渊不得已,黑着脸又坐了回去,却不说话。
云妃蹙着眉宇看他,看了半晌,对子舒说:“子舒,你说怎么回事?”
子舒淡淡地看了不说话的瑞渊一眼,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
听完,云妃拍案而起对此很是不满,对瑞渊凶道:“你怎么大个人,不会收敛点脾气?爷爷不过训斥你几句,你就迁怒于雨飘,雨飘才几岁,你作为兄长不会想让于她?!”
瑞渊冷笑,显然也是还未消气:“几岁?十八了!是个平常女人早出嫁了!”
子舒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云妃更怒了:“放肆!你别摆你臭王爷的架子,给我收敛点!这里不是你的王府。”瑞渊一时间敢怒不敢言了,把脸撇过一边去,“十八?我看你连雨飘都不如,如今还是个孩子心性。雨飘从小不在贵族中长大,心中难免莽撞好动不守规矩。因此侯爷才任由着她,她那种喜玩好动的本事还是被你带出来的,如果没有你成天带着她在京城胡闹,她敢弄出那么‘丰功伟绩’?”
瑞渊一时语塞,无话反驳。
“你倒是当真以为雨飘是存心找麻烦?若不是你乐于看这些麻烦她自己都不稍于动手。”雨飘每次与云妃说起她那些恶作剧的佳绩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瑞渊怎么兴奋,怎么高兴,怎么给她出更好的点子。
不过她还有另一层意味没有告诉云妃,她平凡进出在青楼与赌场之间,都是为了收集情报与布置眼线。如今京城五家最红的风月场所中的花魁都被她用三重傀儡术“言灵”控制在手中,三家大赌场的老板亦是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能收集到可靠的信息愈多。
瑞渊心中似乎稍有震动,脸上没表现出来。
云妃语中提点,瑞渊应该明白,话锋一转转回了突厥使臣:“这次的狩猎大会有些蹊跷,那个突厥使臣有些莫名的意图。”
子舒神色一紧:“姑姑的意思是说……”
“要雨飘出席狩猎会,是使臣钦点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你们要把雨飘保护好了,别出什么岔子。”云妃看见子舒点头,转身去扯瑞渊的耳朵,“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瑞渊回答的有气无力。
云妃扬手作势要打。
瑞渊连忙正色:“听到了听到了。”
“那现在趁雨飘不在,我们说些事情。”云妃理了理衣衫,坐下来,“听侯爷说,雨飘有让兄长归宗的想法了。虽然不是侯爷不想,只是宗族上面还没有交代,我们还不能轻易行动。我先在这里给你们两个提点个醒,你们好准备准备。特别是侯爷老了,上了年纪,事务上要为他多担待些,少让他操心操劳。”
子舒点头,眉宇却不展开:“雨飘的兄长……我不明白,所谓的宗族是什么?”
瑞渊道:“据说是释氏的先辈,老头子不肯多说,只是说他的命令我们必要遵循。”
“你们莫要随便猜测,宗族是一个有异能的人,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们言语中不要出言不逊冒犯了,让他迁怒于整个释氏。”云妃警告,“连侯爷都对他毕恭毕敬,命令只从不抗。他足足活了三百岁,若是你们有幸能见,也是作为释氏儿孙的万福。”
三百岁?!
云妃见他们吃惊:“不必多问,有缘自然能见。那个先辈最近似乎还收了一个徒弟,传达命令现在都是由那男子代劳。”
子舒问:“这个先辈的存在,雨飘知道吗?”
云妃回答:“先辈似乎还不想让她知道关于释氏一族的事情,你们虽然只知大概不知细节,但在雨飘面前也不要说太多。”
瑞渊感叹道:“那只小狐狸,聪明得很,就算我们不说,她也未必不知道。”
云妃沉吟:“小雨飘知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只是……”口气一顿,“那个孩子活得太苦,她从小到大忍受的痛苦是你们无法想象。所以,无论她如何,多让着她些,多疼她些,让她多一点幸福,多一点快乐。”
瑞渊皱眉,那个女孩子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快乐的时候笑起来很好看,安静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可是那个笑容仿佛很悲伤又痛苦,那表情宛如历经沧桑的浩海,包容了一切却将自己禁锢了起来。
瑞渊不明,他一直不明:“她不快乐,不幸福吗?”
云妃看着他,眼睛里竟是意味深长:“你不懂的,就连我……也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