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過,帶來花香。樹葉是沙沙聲,像是母親的耳語呢喃。扁梔微微嘆了口氣,抬手,將覆蓋在眼睫上的手取下來。“我沒有不高興,”扁梔笑了笑,“就是餓了。”
說罷。她徑直上了沈聽肆的車。隔天。扁梔到同心堂安排老中醫的入職手續,跟新一任館長的安排工作。在安排完一切。扁梔給歐皓針灸時,掛在墻上的電視里,歐正浩的死訊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屏幕上。【本臺播報,在今天清晨的一起交通事故中,歐氏副總歐正浩因為疲勞駕駛,沖撞上一側的防護欄,送到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醫生無力回天,而恰好歐正浩的心臟與其妻子陳語嫣正好適配,故而,這顆心臟在今天下午正式移植給了其妻陳語嫣。】扁梔將視線從電視上收回來時。見俯身躺著的歐皓緊緊攥住了拳頭,他的骨節泛白,渾身肌肉緊繃,因為怒意覆蓋理智的緣故,他整個肩膀都在抖。“怎么了?”
扁梔問他,“是身體不舒服嗎?”
歐皓搖頭,針灸做完他起身的時候,眼尾猩紅,狼狽的說:“扁大夫,我有點事,先走了。”
扁梔甚至都來不及告訴他,下個禮拜開始,她就要去總院上班,那人就已經弓著背,走進了雨幕中。而此刻的歐墨淵沉默的坐在醫院的長板凳下。老太太哭的暈厥過去好幾回。手術室的燈還亮著,陳語嫣在里頭做心臟移植手術,陳母來來回回的在走廊里走,嘴里嘟嘟喃喃著:“佛祖保佑。”
歐墨淵低垂著脊背,覺得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太迷幻,太不真實了。前一刻。歐正浩還在跟他爭執為什么不能把扁梔拖來醫院給陳語嫣做手術,他憤怒的開車出去,再傳回來的消息是,歐正浩已經不行了。陳語嫣哭的喘不過氣,怎么都不愿意要歐正浩的心臟,還是醫生強行給她注射了藥劑她才緩緩睡過去。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錯。好像從扁梔離開他那一天開始,一切都開始慢慢亂套。陳語嫣的病情復發,歐正浩整日心緒不寧,他的偏頭疼越來越厲害,家里保姆熬制的湯藥生生把老太太的高血壓吃爆表了。如今——歐正浩故去。歐墨淵覺得生活一團亂麻!如果可以,他寧愿回到一切,回到扁梔在的時候,一切這些她都會處理的好好的從前。八個小時后。手術燈滅,醫生脫了口罩,對門口等待的陳母跟歐墨淵說了句:“恭喜,手術很成功,病人很幸運,她的病況嚴重,按照之前的ct結果,她撐不過一個禮拜,索性,手術完成度很高。”
歐墨淵站在走廊里,看著陳語嫣從手術室內被推出來。她的身上,跳動著的是他堂哥的心臟。幾個小時后,陳語嫣醒了。醒了之后她就開始哭,從一開始的默默無聲到最后的聲嘶力竭。她捂著胸口,淚眼朦朧,“墨淵,我沒有丈夫了,我沒有丈夫了,”她抓著他的手,仰著頭,“你說,我以后可怎么辦啊?我去依靠誰?”
這么說著,便暈倒在了歐墨淵的懷里。他讓開位置,讓醫生進去,陳母站在他身側開始抹眼淚,“我們語嫣命苦啊,從前,是窮盡一切來幫你們歐氏,后來又遭歐正浩欺騙,委身嫁給了他,結果,短短光景歐正浩就走了,墨淵啊,你不會不管語嫣的對嗎?她身上現在的,可是你堂哥的心臟啊,她等于替你堂哥在活著的。”
歐墨淵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心煩意亂的匆匆離開醫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車子開到了同心堂門口。好像,在這里才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心。他整整等了一夜,牛皮封面的筆記本緊緊的攥在手中,他急切的想見她。舉目四望,他忽然發現,他連她現在在哪里都不知道。長夜漫漫。等到腳底下堆滿煙頭時,同心堂開門了,從收銀小妹到醫生一夜之間都換了人。唯有那個平日里跟扁梔聊天的衛生阿姨還在。他過去問時,才聽見衛生阿姨說:“扁梔啊,她調去總院了,這小姑娘厲害著呢,來這里一段時間我身上的病痛全都調理好了。”
歐墨淵走出去好遠了,都還聽見那阿姨自言自語的說:“那姑娘有前途,心地軟,以后一定是個頂好的醫生。”
歐墨淵急急坐進車子時,忽的頓住。下一秒。他急切的從兜里掏出手機,百度百科了一下,同心堂的總院原創始人姓:扁。【聽院長說扁醫生她自己很有錢的,京區那塊貴族區,她有一整套別墅。】那日小護士的對話在這個時候重新涌現腦子。某種荒誕的念頭在這一刻快速的閃過歐墨淵的腦海。幾秒后。他快速搖頭,否定想法。不可能。扁梔怎么可能是扁氏傳人,如果是的話,她又怎么可能嫁給自己,還那樣委曲求全的找了陳語嫣三年。想法被快速否定后,歐墨淵啟動車子,另一個想法油然而生。扁梔在這個中醫館里才干了不到月余,就轉到了總院。她的醫術在心臟科跟婦產科還可以,他頂多覺得她做一些調理身體的湯湯水水還在行,可這里是正經中醫院,他不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能夠快速在短時間內嶄露頭角。沈聽肆目前是扁氏的管理者。這么一想,歐墨淵的眉頭狠狠的折疊起來。扁梔是靠著沈聽肆的關系再往上爬的想法,一秒落地,生了根。歐墨淵的面色瞬間冰冷如霜。扁梔果然依舊還是他印象里的那個不值一提的扁梔。歐墨淵抵達醫院的時候,陳語嫣已經醒了。他覺得煩,不想進去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在門口抽根煙的功夫,歐瑤就進去了。兩人抱作一團哭成了淚人。“我堂哥就這么走了,我現在還不敢告訴奶奶,堂嫂,你放心以后我們歐家上下都一定會對你好的,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的堂嫂,還因為你身體里的這一顆心臟是我堂哥的,我們永遠都是不可分離的一家人。”
陳語嫣抱著歐瑤,聞言,勾了勾唇,低低地抽泣著,“都是我不好,因為我發了那則向扁梔道歉視頻,所以正浩才會跟墨淵發生爭吵,否則的話,正浩也不會……”陳語嫣陰鷙的眸子一片森然,她恰到好處地停頓,靜靜的等待歐瑤接下來的反應。“都是扁梔那個賤人!”
“如果不是她不接受你的道歉,如果不是她不回來照顧你給你手術,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這一切的一切,扁梔才是罪魁禍首!”
果然,上鉤了。陳語嫣手心抵唇哭泣,眼尾卻在歐瑤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