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却看到澈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不知怎么,我竟又想起了多年前唐宇等在我家门前的情景,不禁恍然失神。
“我有那么好看吗?”
“嗯?”我一愣,没有听清楚澈说了什么,只是看到他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直觉他没说什么好话。
“为什么这么早就把我吵醒?”回过神来,我没好气地问澈,我一向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
“你不是吵着要去天波谷吗?不早点动身怎么行?”澈难得好脾气地看着我。
天波谷?真是的,我自己差点就忘了。“你等我一下。”我反手关上门,赶紧跑回屋子里去整理自己。
我站在床前,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套淡紫色裙裳。虽说出门去还是穿男装方便,但是我曾经那种奇怪的情绪又开始作祟,就是希望自己可以美美的站在美美的风景里。而且这裙子够宽敞,骑马也没什么太大的障碍。
我站起身来,边走边将长发挽起,等我拉开门的时候,正好把嘴里叼着的一支步摇插在头发上。
澈看到我走出来,眼神一亮,随即说道:“李嫂准备了早点,我们先去吃点再走吧。”
吃早餐的时候,先生也在。我本以为先生是要与我们同去的,但先生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去天波谷。虽然心里明明知道先生是在找借口,可是看着他“诚恳”的目光我又说不出什么。
简单地用了早餐后,我让李嫂为我们带了些我做的点心,以避免在那人烟稀少的地方饿肚子。一切都收拾停当后,我和澈就踏上了去天波谷的路。
“澈,你怎么知道我想今天去天波谷?是哥哥告诉你的吗?”
“是。颜公子昨晚来告诉我的。”
“哥哥还有说其他的吗?”
“没有了。只是画了张地图给我。”
听完我心里暖洋洋的,尽管颜英辰不喜欢澈,但是他还是同意我和澈出去玩,那这样看来他肯定也不认为澈是坏人。
“在想什么那么开心?”
“在想我哥。他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哥哥了。”
“颜公子不但是最好的哥哥,也是最好的朋友。”
“嗯?此话怎讲?”
澈笑了一下说:“难道他今早匆匆离去,又把你交给并不熟悉的我,不是为了朋友之事吗?”
澈虽然笑的云淡风轻,但我心里却轻松不起来。颜英辰因为边关急报而去逸王府,这事本应只有我和他知道。另一方面,如果澈心怀恶意,那么他就不会这样随口说出来,但他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别一直皱着眉头了。我并没有打算对谁不利,只是觉得像颜公子这么好的朋友却交不到,着实可惜。”
我没想到澈会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其实我也相信他不会对哥哥不利,因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
“哦?那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这样肯定的?”澈转向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很简单啊。我有三点理由,首先,你刚刚既然说出了那番话,就说明哥哥离开沁园的个中原因你比我还要清楚,所以你没必要说出这些来引起我的注意。”我停了一下,见澈没有反驳我就继续说道:“其次,我哥哥并不是关键所在,所以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轮不着他遭殃。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相—信—你,没有原因。”
澈听完,沉吟了一下道:“卿儿,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第二点理由。颜公子虽不是关键所在,但却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若真的有事发生,他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澈,如此说来,那我倒有一件事要问你了。”
“你是想问我的身份吗?”
“不。既然你已经说了你是商人,而且我也信了,我就不会强人所难。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你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些话告诉我。”
“理由嘛,我只有一个,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
“我只是想提醒你,置身事外。不过聪慧如你,这些道理你应该早就明了吧?”
“澈,我拼命逃离的就是这些东西,又怎会往里跳?政治斗争、宫闱斗争,都是我所惧怕的,所以我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于我哥哥,我希望他平安,若他不能全身而退,我便是搭上了性命也会保他。我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再把话藏着掖着。你我所指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绕来绕去。”
我说完,澈朗声一笑,随即说道:“好一个爽朗女子。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说出去吗?未来的太子侧妃。”
我微微一笑,侧头看着澈,说:“我当然怕,但因为是你,我便有了更多把握。”
“哦?为何这样有把握?”
“你不过是吃定我失忆,根本不记得你这个人。可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猜到你是谁,那你说我是不是会有把握呢?”我的把握来自于颜念卿的记忆。我还深深记得,梦中那个臭屁小孩说“你……自己保重”的神情,那是一种决绝中带着坚定,冷漠中饱含深情的眼神。拥有这样感情的人,怎么舍得去伤害对方。
澈沉默了许久,挑起嘴角邪邪地一笑,不再说什么,只是在我身边徐徐地策马而行。这一路我和澈谁都没有再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波谷。
天波谷确实谷若其名。谷内有一浅溪环绕,溪边被水流磨圆的鹅卵石大大小小地铺在溪岸。天波谷两面青翠的山峰顶端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云,山上绿树悠悠,山风吹过,枝叶在风中轻轻摆动,身姿曼妙。空气中夹杂着植物的香味,萦绕在鼻息之间,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澈,这里好舒服,我好想就在这里住下来啊。”我站溪边,对着身后不远处的澈喊道。
澈没有说话,只是负手向我这边走过来,和我并肩站在溪边,说道:“确实让人流连忘返。”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低下头很温柔地看住我的眼睛,说“卿儿,怎么猜到的?”
我嘿嘿一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在上面,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两人都坐定后,我才开口道:“我之所以猜到,是因为第一,我脑子里时常会闪过一些儿时的记忆碎片,那里面有你;第二,你刚刚的话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我停了一下,接着说:“澈,这些是不是你布下的套,等着我自己往里钻?”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在我面前找的每一个借口都不够完美。”
“说下去。”
“刚见面时,你虽然处处针对我,可是怕我着凉就又送来毛巾、衣物。我那次问你时,你又说的含糊其辞,让我不得不怀疑。我问你我和你曾经是不是相识时,你虽然回答不是,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相反的答案。我问你到南原国来做什么,你竟说是经商,明知是我不会相信的答案你却还是说出来。今天,路上那些话你大可不必说,可是又随口而出。你本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可是在我面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这种错误,让我怎能猜不出?”
“先生告诉我你失忆,所以我一见到你就故意惹得你勃然大怒,希望你能回忆起来。后来你问我我们是否相识时,我就隐约觉得你已经记了起来。但是我不能冒险告诉你我的身份,只好引着你自己去发现。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其实我一直只是在怀疑,但是真正确定下来不过就是刚才的事情。澈,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问吧。”
“你……是不是临丰澈?”
澈嘴角扯出一个轻笑,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是。我就是临盛国四皇子临丰澈,曾经被送到南原国的质子。”
不知为何,澈这短短的一句话,竟让我心里针扎着一样的疼。
“卿儿,这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澈毫不在意地继续问我。
“哥哥曾说过,没有人和临丰澈做朋友,而他又见到过我和临丰澈在一起。在我的梦里,那个孩子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他一直叫我走开,我就在猜那会不会是临丰澈。后来,见到你。你长的和那孩子一摸一样,而且你叫澈,你也是临盛国人。又加之刚才我说的所有原因,把它们串在一起后,这个想法也就越来越强烈。”
“你很聪明,你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看起来是一个柔弱的孩子了。”澈把头放在手臂上,看着我说。
“澈,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我想听。”
又是久久地沉默。
“我是父皇的第四个儿子。从小,我就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我我五岁那年,临盛国和南原国交战,我们败了。父皇将我送来做质子,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我的母妃亦没有。
在南正宫中,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极尽所能地羞辱我。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站在我面前纯洁得就像飘落的雪花。南正宫里只有她对我好,可是我却不敢接受。那时候的我不相信一切美好的东西,在我的眼里只有无尽的丑恶。
我不是常常能够见到她,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小女孩告诉我她叫颜念卿,她让我叫她卿儿。她每次来,都会拿一些她喜欢的零食给我。我一直赶她走,她也不生气,她还会一直一直跟我讲话,她告诉我她的家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就这样,日子慢慢地过去。五年后,终于等到父皇要接我回临盛国,我告诉卿儿她再也见不到我,让她保重。此后我就真的再也没见过她,直到这次再来到南原国。”
澈对于他在南正宫的生活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可是我清楚地知道他作为质子受到过的是什么样的欺侮。我在心疼澈的同时,也很佩服颜念卿,她竟是这样一个执着的女子。她对于澈,是有爱的吧。只是漫长的等待让她绝望,让她选择了漓。可是她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又是这样的清晰。想到这,我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想把我的身份明明白白地告诉澈,我已经不是颜念卿。他不能把多年的感情投在我的身上,那样我会觉得愧对颜念卿,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你要答应我,听了之后不可以太难过。”
“嗯,我答应你。”
“其实……我不是颜念卿。颜念卿已经走了,而我,只是居住在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我来自千年后的一个国家。我的名字,叫龙心怡。”我一边慢慢吐出这几句话,一边看着澈的反应。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吃惊或难过,他只是始终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我忐忑地坐在一边,等着澈说出一句话,可是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似的一直坐着不动。我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澈才开口缓缓地道:“卿儿如果已经不在,那也是上天注定的安排。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不断得到的都是卿儿和南宫漓的消息,我早已放弃了这段感情,只是希望她能幸福。这次到南原国来,并没有想过要见卿儿,那天遇到你也不过是个巧合。后来想尽办法让你记起我,只是不想那时候的记忆就这样消逝在无形中。所以……你也不用介意,你就是龙心怡,我不会把你当成别人。”
“澈,没想到你能看的这么透彻。”
既然他不会把我当成颜念卿,我也就放心了。不然两个人相处起来多么别扭,就好像是自己冒充着别人在活。看来临丰澈和颜英辰都是通达的人,容易看透世事,不会太钻牛角尖。
“我……可以叫你心怡吗?”澈犹豫着开口,我竟第一次看到这家伙的两颊染上了红晕。
于是我就在一边憋着乐,尽量温柔的说:“当然可以……”
其实我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因为我不但从此又多了一个朋友,而且还是临盛国的皇子,这样我以后到临盛国去生活也许会容易一些,真是好向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