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发动,连翘惨白的脸犹如复仇的女鬼般,透着渗人的冷意。
筱璇欲言又止,最终选择在一旁观看。
“为什么?……不,你不用回答,让我猜猜。”
仅仅七日不见,面前女子的身体明显消瘦了一圈,仿佛风势在大一些,她就会被吹跑。苍琉苏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感觉,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连翘用手扶住了额头,她的心突然觉得好累……
“我还记得,刚来到落霞殿的时候,为首的仙灵曾跟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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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神大人,您的职责就是就是保护夜神大人的安全,以及照顾夜神大人的饮食起居。而且,您最应该注意的是,不能背叛夜神大人。”
“不能背叛?……那如果,我背叛了呢?”
“您手背上的红色印记,便是你们订下的契约。一旦侍神者背叛了她的神明,那红色印记的咒语便会启动,它会吸干你身体里的每一滴血,不出一个时辰,你就只剩下一具干枯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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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以为,如果我做了背叛你的事情,我死,你也会死……可现在看来,似乎如果我一旦背叛了你,那下场凄惨的……只有我一人。”
“……”
“所以,你做这一切,就是想让我用剑刺向你——这样就能解开曦真丸的血咒了对么?我若对你刀剑相向,我的血将流干流尽而你……你不会受到任何牵连,这是你唯一能杀我的办法对么?”
说完后,连翘低下头,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梅红色的香囊以及蓝色发带,微风轻拂,发带飞扬,她看着他,眼里不再有一丝眷恋,“如果我说,让过往的一切都随风,你会心痛吗?”
苍琉苏的心一直在痛。
可是心越痛,他越厌恶越想挣脱——“沐连翘,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你可以不与我为敌——但是我今日杀不了你,我总有一天能杀了你!”
“不牢你费心了!”
连翘蓦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香囊以及蓝色的发带一起随风飘走。
手里空荡荡的,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已经被掏空了。
连翘一把拽过苍琉苏腰边绑着的短刃,伴随着“刺啦”一声,匕首被拔出。带着怨恨以及对人世的绝望,连翘狠狠地将匕首刺向他!
苍琉苏没有半点躲避,他任由着这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从这一刻开始,全部结束。
“苍琉苏……你不是想我死吗?好……我死给你看……”
连翘松开了匕首,她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右手背上血红色的记忆正在逐渐蔓延开来,很快,硬币大小的印记已经快要覆盖整个手背!
鲜血缓缓流出。
就如同仙灵的话一般,明明没有伤口,却涓涓不断的流着血,那仿佛在告诉她,你背叛了你的神明,你该死。
血越流越多,连翘所坐的地方已经积成一滩血水,她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身体的力量却逐步流失。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如果当初她知道,自己和肉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她还会选择和肉肉在一起吗?……这么伤神费力的问题,她已经不想再想……她只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她曾经得到过,可是她现在都失去了……
最大的依靠,变成了最想至她于死地的人……那就死吧……死吧……
连翘将手放进地上的血迹中,她低声嘲讽道:“还给你……这些血都是你当初为了救我……而流进我身体里的……现在……我全部,全部……都还给你……”
连翘的意识已经变得很模糊,她几乎看不清苍琉苏的表情,也看不清周围的世界。她的上半身摇摇晃晃,终于,向一侧倒去——
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冰凉的土地,可是却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搂在了怀里……
是谁?……
连翘吃力的抬起眼睑,想要看清他的脸。
可是她的视线格外的模糊。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小丫……”
他喊了她的名字。
连翘听到这个声音立马就明白了,“是你……”
怀中的女子身体之虚弱,已经无法再多等半刻!姜北臣赶紧将手中的宝石强行安入了她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上,宝石缓缓被吸收掉,变成了红色的印记……
“你为何会有这种东西?!——”筱璇吃惊的指着他,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个男子放入连翘身上的,是跟夜神大人当初用得一模一样的宝石!而这块宝石,只有神明才会拥有!
“呼……”姜北臣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他用手擦去额头的汗迹,庆幸道:“赶来了……幸好还来得及……”
说完后,他的视线移到了苍琉苏的身上,嘴里的话虽然是对连翘说的,可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明摆着是在针对苍琉苏——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侍神。除了我,谁也不能伤你半分。”
连翘的伤势慢慢愈合,她的脑子一瞬间没有转过来弯,反倒是筱璇不可思议的猜测道:“你……你是陌如年?!”
“陌如年……”苍琉苏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原来,你还活着。”
“是啊,我活着呢,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必须得活着。”话中的敌意,显然易见。
“陌……如年……”连翘呢喃着,这个名字,她似乎听过,又似乎没听过。
“小丫,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视线重新落回到连翘的身上,姜北臣的声音明显要温柔很多。
连翘的声音里却多出了一丝哭腔,“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救我……”
“为什么?”姜北臣面色严肃,他的话里带着几分斥责,“小丫,难道你真不想活了?!”
“阿宝都死了……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连翘终于喊了出来。
众人皆楞。
连翘趴在姜北臣的胸前,终于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她这七日lai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终于有这样的一个肩膀可以接纳她所有的委屈与悲伤。
风静静的吹。
苍琉苏垂下眼睑,原来,她以为……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啊?阿宝没有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了连翘眼前浑噩不堪的世界。
“你……你说什么……”
“阿宝并没有死,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谁来照顾她呢?”
“真的吗?她真的没有死?!”连翘激动的抓住姜北臣的胳膊。
姜北臣扶着她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我老远就已经感觉到她的气息了,虽然很弱很弱……放心吧,她只是昏了过去。”
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连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颜,她紧紧拽着姜北臣的手腕,神情急切,“北臣,你带我们走吧!你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都行!不能再在这里留着了,等阿宝醒来,她会崩溃的!我们一定要离开……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姜北臣点了点头。
他朝阿宝走去,将地上用床幔紧裹的女子抱了起来。连翘的视线一直落在阿宝的身上,仿佛现在她的心里,只有阿宝一个人。
“夜神大人,今日来得突然,没有准备拜访的礼品——等改天我一定拆人给你送过来!噢,对了,你和连翘之间的血咒已经解开了,从此以后她是生是死都不会再连累到你,不知你能否……就此放过她?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一些恩怨,或者说有一些误会——然而这些误会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一页给彻底的掀过去呢?”
“血咒已解,她的事便跟我再无半点瓜葛。你请便吧,我就不相送了。”
“谢。”
姜北臣抱着阿宝转身离开,连翘跟在他身侧,所有的心思全在阿宝的身上,离别在即,她竟是都没看苍琉苏一眼。
苍琉苏也没有目送他们的离开,他只是蹲下身,用手去触碰地上的血迹。
这么多的血……都是当初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吗?他越来越疑惑,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对沐连翘有着怎样的感情,才会用这种法子去保全她的性命?曦真丸之咒,不是不可解,当初的他为何不解?
他是不知情,还是……
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苍琉苏蓦地从地上站起了身。
“师父?”筱璇担心的看着他。
他明白了,这个血咒,是他自己故意留下。那个时候的他,显然是害怕等以后自己不再记得沐连翘了,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居安思危,他竟然替她想得如此周到,而这些日子以来,他竟是一直和过去的自己做斗争……
他,赢了。
呵呵,赢了以前的自己,值得骄傲吗?
“师父……他们已经离开了。”
筱璇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直接砸中了他心底最脆弱的角落!
那种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将一去不复返!他的心底腾升起一股惧意,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大门外疾步飞去。
“师父!——”筱璇不明白为何苍琉苏会突然离开,她赶紧追了上去。
当苍琉苏赶到殿外的时候,承载着连翘的马车已经快要消失在桃花林的尽头。
他的理智终于回到了脑海里,他没有再继续追下去。
可是他不能否认的是,他的心从这一刻起,便被掏空了。随着那辆马车的消失,他的世界从此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明明是他的身体,为何却好似住了两个灵魂?
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没有沐连翘的存在,为何他的心总是因她慌、因她乱、因她而恐惧不安……明明走的人是她,可为何他生命里的光芒都跟她一起消失了呢?原来,心在最痛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心痛……心痛……他的心会为了一个女人痛到如此地步,这还是他吗?
“沐,连,翘……”
他念出了她的名字,每念一个字,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硬生生的从他的身体里扯了出去,转眼间已是血肉模糊。
爱已成殇,这种切肤之痛,有几人懂?
有一件事情,天知,地知,沐升知……而总一天,苍琉苏他会明白……
什么叫做,唯有你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