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了不知多久以后,唐小棠感到有人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呼吸一时不畅,憋醒过来。
睁眼便是正午明媚的阳光,两旁的狗尾巴草格桑花在眼前晃荡,唐小棠一动,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边还半跪着一个人。
“又偷懒不练功跑来这里睡大觉?”那人笑着问。
唐小棠慢吞吞地撑着上身坐起来,脑袋里还有点昏,以至于表情也木木的,身旁那人忽然伸过手来试她的额头:“怎么没精打采的,可是病了?”
唐小棠有点茫然地转头看着他,不由吓一跳:“咦,负屃?”
面前的脸确实是负屃不假,但模样看起来却大是不同,不但身上穿的是一尘不染的蓝白双色道袍,就连脸色精神也十分正常,没有半点刚受过伤的样子。
负屃失笑道:“睡晕头了么,叫师兄。师父找你半天了,还不快收拾收拾过去候命。”
唐小棠越发疑惑了,什么状况呢这是?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也穿着和他一样的道袍,而且这身材……咳咳这身材明显不是自己啊,还有身高,这身高够一米六么?!
负屃走了两步,见她还坐着不动,干脆过来将她一把提起,唐小棠吓一跳,慌乱地挥舞四肢:“喂喂,放我下来啊!”
负屃充耳不闻,心情很好似的,将她拎小鸡一样拎着走,唐小棠两脚触不到地,挣也挣不脱,欲哭无泪。负屃拎着她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开满格桑花的山谷后,踏上一条石条铺成的蜿蜒小路,朝山上走去。
唐小棠看他一眼,伸手去摸他胸口,负屃脸上可疑地一红,拨开她的手,训斥道:“别胡闹。”
“你伤好了?”
“伤?什么伤?”
“你不是被司徒长琴打成重伤了吗?”
负屃一愣,接着哈哈哈大笑起来,唐小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笑什么啊!”
“笑你说话的方式啊,”负屃长得帅气,笑起来更是充满魅力,他用手指戳了戳师妹的脑袋,“太阳把你晒傻了?你不就是司徒长琴么?把我打成重伤?什么时候,在梦里?一千年以后?”
唐小棠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脑海里两个大字重磅砸下来——穿越!
不是吧!自己为什么穿越了,而且还穿成了司徒长琴?嗷漏!这不科学!
“那什么,负屃,你听我说,我不是司徒长琴,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唐小棠可半点没有穿越者的欢喜心情,一想到这么离谱的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第一反应就是不行要解释清楚然后赶紧回去,“我叫唐小棠,你过个千多年会认识我,你和司徒长琴交手,受了伤,请我把你带回来……”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负屃却当笑话听,把她往宫殿前一放:“好了够了,下次再编,师父在等着问你功课,赶快进去。”说毕将她推过门槛,然后高声道,“师父,弟子已将长琴带到。”
唐小棠转身要跑,被负屃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妖娆应答:“知道了,你回去练功罢。长琴。”
唐小棠内牛成河地转过身去:“是……”
“进来。”
唐小棠本能地向认识的人投去求助的眼光,负屃却笑着摸摸她的头:“快去。”
虽然很想大叫“我不是司徒长琴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唐小棠只好沮丧地暂时接受了自己变成司徒长琴的事,拖着脚步不情愿地走进宫殿。
宫殿正中面对大门的香台上供着一尊男子雕像,络腮的胡须十分眼熟,唐小棠猜测八成是自家师祖盘古大人,于是双手合十对神像躬了躬,然后绕过神像朝后殿走去。
神像两侧都有小门,唐小棠从小门进去,看到一个长发曳地的背影跪在蒲团上,一手提笔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好吧既然是穿越了,那眼前这人应该是就符咒师们的祖师爷、三皇之一燧人氏的儿子须女了,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头发有没有关系,但这瀑布一样的秀发完全可以去做广告了啊。唐小棠胡思乱想了一阵,上前去,琢磨着行了个稽首礼:“师父。”
须女“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转过来。
唐小棠一下子看呆了。
须女长得很美,完全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面如月盘,眼若晴波,从额角到颌线,无处不像是精心雕刻打磨而成,明明是个男人,却粉黛天成,令人叹为观止。
又气定神闲,极有大家风范,只是那么随意地坐在蒲团上,便满堂生辉,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发什么呆呢,过来,为师考考你。”须女招招手,那嗓音听来也十分悦耳,既非女子的婉转,又非男子的浑厚,仿佛天籁。
唐小棠不由自主就上前去了。
原以为自家老师已经帅成个祸害了,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品种,负屃和司徒长琴真是太有眼福了!
不过他怎么就不是个女人呢,唐小棠遗憾地在心中想,这皮囊要是个女人该多好,投成男儿身真是浪费了。
须女一看就是脾气很好的人,完全不像司徒嫣所说的什么脾气古怪挑三拣四,他拉过小徒弟的手,问了几个问题,唐小棠理所当然答不上来,只能抿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唉,算了,回去再多用功,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你师兄,或者来问为师,只是不可再懒惰了。”须女对抽查的结果不太满意,但也没有苛责她,嘱咐了两句,就让她出去了。
唐小棠乖巧地点点头,又笨手笨脚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宫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大嗓门:“喂,娘娘腔,我来找你喝酒了!”
嗬,这来的谁啊,居然管须女叫娘娘腔,不过嗓音略耳熟的样子……
唐小棠才这么想着,一抹大红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长腿跨过门槛,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而当看清来人长相时,唐小棠脑袋里嗡地一声如撞锣,脱口就喊:“老师!”
来的正是朱槿。
只见他春风满面地进门来,熟悉的眉眼和灿烂得堪比艳阳的笑容直接把唐小棠就地秒杀。
唐小棠感到自己的心在狂跳,面前的朱槿眉目英气,笑容开朗,脸上找不到一丝阴霾,整个人如火焰般热烈耀眼,摄魂夺魄。
“唔?”他注意到面前矮小的唐小棠,弯下腰来歪着头打量她。
唐小棠屏住了呼吸,害怕地向后缩了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司徒长琴,断然不可能扑上去抱着朱槿大哭一场,但也完全无法阻止自己目光中的狂喜。
朱槿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然后突然把一个更小的小姑娘递到她面前。
唐小棠:“……”
她竟然完全没注意到朱槿是抱着个小孩进来的!
“你是娘娘腔的徒弟?正好,这是我徒弟,你帮着照看一下。”朱槿不由分说地就把小孩塞了过去,唐小棠现在用着司徒长琴不知道几岁时候的身体,突然被塞过来一个二十多斤的孩子,差点被压得坐下去。
须女人没出来,声音传来:“你下次来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
朱槿大步朝后殿走去:“喝酒就是一时兴起的事,怎么可能提前打招呼?别鬼画符了,走走走,我请你喝酒去。”
唐小棠吃力地抱着那小孩儿,艰难地挪到神像前的蒲团上坐下,仔细端详着她。
哦,挺漂亮的,脸上也没有疤什么的,五六岁的样子,这么说来应该是扶香?
一想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扶香,唐小棠马上起了一股动手掐死她的冲动,手抖放到她脖子上了,却又使不上劲儿来。
不行,这要是掐死了她,后面发生的事不就全变了?老师不会被她坑害,也就不会被困在封印里,那自己不就遇不上老师了?
不不不,只要老师没被这臭女人糟蹋,遇得上遇不上都没关系了。
小扶香不明所以,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还是不行,杀了她一会儿怎么交代?说自己是来自两千年后的人,是朱槿未来的徒弟,杀了扶香是为了防止她以后作恶?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
正徘徊不定着,朱槿拖着须女出来了,唐小棠马上放下手,装模作样地摸摸小扶香的脸蛋,粉饰出一片和睦相处的假象。
朱槿大大咧咧地道:“我徒弟就交给你了啊,我和你师父出去喝个酒,晚上再回来接她。”
唐小棠悲催万分地回答:“哦。”
两个勾肩搭背的酒肉好友走了,殿内只剩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小扶香不愧是聪明过人,知道自己天黑之前都要跟着她,马上乖乖地叫:“姐姐。”
唐小棠真是哭处也找不到一个,想动手掐死她,又没那勇气了,只好仰头看着盘古三米多高的巨型雕像,乞求道:“师祖,救命啊。”
雕像当然是不会来救命的,唐小棠还是只好给自己的师姐兼情敌兼仇人做保姆,这种事摊谁头上都只想掀桌好吗,偏偏小扶香乖得不得了,不吵不闹,让坐着不站着,让吃饭不喝水,倒让唐小棠觉得是自己心里太阴暗了。
朱槿和须女真喝到半夜才回来,两个人都浑身酒气,醉得眼睛有点迷蒙,但意识还算清醒,须女回自己房里去休息,朱槿把小扶香抱起来托了托,满不在乎地说:“谢了啊,走了。”就头也不回地驾着云飞了。
唐小棠怅然若失地站在大殿前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算了,该是自己的,早晚会是自己的,求眼下这一刻也没什么意思,她抓抓耳朵,没精打采地回房间睡觉。
白天已经都摸了个清楚,司徒长琴的卧房在师父须女的隔壁,大概因为原本是做丫鬟的缘故,唐小棠正要推门进房,忽然听到隔壁传来负屃的声音:“什么?!”
她马上竖起了耳朵,背贴着墙蹭过去,蹲在窗外偷听。
须女说:“为师意已决,你明日就去祝融处取笔。”
负屃愤然反问:“那我怎么办?”
“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