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别恋(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605 字 8个月前

蓝夙整个人都如石雕木塑一般僵立在当场,清影真人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这就是‘桃花蛊’啊!”她愣愣地想,原来所谓的“桃花蛊”竟然是以形意为名,那沾染在清影真人青色道袍前襟的少女鲜血,不就恰恰如同三春桃花一般艳红么?

米罗此时都顾不得自己生母,她拿着牛皮水囊的手都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喜是怕,只看到她一对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师尊,您瞧,这个果然和前头的都不同呢!”米罗的手上脸上也溅上了不少那少女的血液,衬得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显幽丽。可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很吓人,如同野地磷火一样阴气森森的。蓝夙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把面前这个已经断了气儿的可怜少女视作自己的同类,尽管她们二人的年龄看起来相差无几,可是对于米罗来说,她是猎物,她是猎人,实在不需要有什么怜悯之情。

清影真人见蓝夙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心头不禁感到舒爽,堂堂国后,当日的手段零零碎碎给他添了多少难熬,没想到也会有这样魂破胆丧的一时,真是叫他怎么能不得意?

他待还要想刺蓝夙几句,一边的米罗却已经十分不满地伸出一只手连连拉扯他的衣袖,“师尊,您瞧啊,这成色如何?”

清影真人抵不过她不依不饶的,只好暂时撂下蓝夙这一头儿,将头伸过去一瞧,**着鼻子嗅了几下,“嗯”了一声连连点头,“色泽嫣红,香味儿扑鼻,上佳的绝品!”

他摸了摸米罗的头,十分慈爱地道,“好丫头,这样有运气,你可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这样好的炼取‘桃花蛊’的处~子血呢!”

米罗听了这话更加得意,自己也将小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眼睛一亮,转过脸来对清影真人眯着眼笑了笑,“真是呢!闻起来比前头那几个都要香甜得多!”

此时那少女心口的血几乎已经流尽了,那牛皮小水囊本就制得灵巧,也已经满了七八分。米罗心满意足地将封口塞~得严严实实,转身来到清影真人身边,全不去看蓝夙一眼。

蓝夙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殿中宫人将那惨死的少女的尸身从椅子上解了下来,也不拿单子裹一裹,就一头一脚地抬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米罗喜滋滋地搀着清影真人出去了,蓝夙的脚却如同长了根一样牢牢扎在地上,直到她贴身的宫人都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搀她,“太后娘娘,咱、咱们也回去吧!”

蓝夙这才如梦初醒,也不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随着那宫人走出了偏殿。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天色映着雪色,显得格外清丽。御花园里北金特有的金丝梅也已经迎雪盛放,一股极浓郁有别于其他梅花的香气萦绕在她鼻间,倒惹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母后可要保重凤体。”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声音撞入耳里,蓝夙抬起头来,只见离着自己三四步的地方,元洌穿着一袭新做的雪貂皮的大氅、头上戴着细金丝织就的宝冠,面如冠玉、眼若垂星,正立着笑望着她。

她忽地不知自哪儿起了一股邪火,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恨不得撕开元洌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她势如疯虎,连一旁侍奉的宫人们都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揪住了元洌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元洌!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死我的女儿!”

这时宫人们才回过神来,连忙要上来拉开她,却被元洌制止了。他一只手扯住蓝夙,一只手挥了挥,“都下去,朕和母后,有话要说......”

宫人们无奈,只有乖乖地退了开去,蓝夙那贴身宫人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早,早就吓得涕泪交流,被几个宦官连拉带拖地弄到了远处。

元洌是练武之人,手上的劲道不小,蓝夙虽然狠戾,在他面前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宫妇人,被他一对铁爪似的手握住腕子,就觉得痛入骨髓,死死地咬着下唇,脸都白了,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元洌见她无力反抗,方才有些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他挑起薄薄的嘴唇,在蓝夙耳边低声道,“妹妹得母后真传,巾帼不让须眉,朕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呢?”

蓝夙喉中嗬嗬作响,整个人就像一头被困的母兽,元洌皱着眉头看着她,因为室外光线明亮,就照出她发间几丝银灰。她颈间眼角的纹路也细细地现了出来,眼睛珠子都呈了浑浊的黄,这样看起来,不过一个半老徐娘,哪里还有一分犹存的风韵?

元洌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以前还将她当个美人儿,竟然也不觉得坏了胃口?

他这样一想,便觉得连和她再有肌肤相触都不可忍受,嫌弃地将她一推,也不顾她趔趄倒地,居高临下地冷冷道,“母后还是保养为重,米罗妹妹的事儿,她想来心里自有打算,又有师尊在旁,总归是很合体统的。”

这话是说米罗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晓的了,不仅不想劝阻,反而乐见其成。蓝夙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恨极了元洌,却不敢去想往事,只怕齿寒。

元洌见她颓然地坐在地上,方觉心满意足,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拂袖而去了。

蓝夙定定地望着那帕子缓缓飘落,象征着帝王的明黄色落在茫茫雪地里,显得艳异又苍凉。

北金一日不撤,“卫家军”便一日驻兵宛平。霍祁钺交游广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隐约打听到了北金皇宫之中的异动。他一早便知米罗的身世来历透着古怪,乌丹蛇之事又与她脱不了干系,于是格外留心。

若论兵马弓箭,卫珈带着“卫家军”不曾惧怕过谁,可若是敌方用上些下三滥的法子,战果如何,倒真是不好说了。

璎珞见他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有时候和卫珈议完事回到帐中便不大说话,又是心疼,又是跟着发急。可是她不像长姐一样果断决毅,霍祁钺也不怎么将原委告诉她,只有白着急的份儿。

好在霍祁钺体恤她,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帐中陪着她,也和她说笑来减少她心中忧虑,可是情势如同山雨欲来,就算是如何的强颜欢笑也好,整个大营之中实在并没有谁能心大到如斯境界。

这一日霍祁钺又是一早便随着卫珈出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璎珞一早起身,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她便有些闷闷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头一次,想要回琼江去了。

正在不乐的时候,只听外头有个不熟悉的声音,说是来送帖子的。

璎珞心里称奇,自己在这儿又会有什么旧识不成?况且此时竟然送来帖子,让人很难不心生疑窦。

她掀开帐帘,出来见到一个营中小校,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唇舌十分伶俐,只道是有人搁在营外,小灰捡到了,交给他让他送来的。

“小灰?”璎珞需要想一想,才能知道是那个毁了容的士兵,“既然是他拾了,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那小校叹了一口气,“霍夫人有所不知,小灰可怜呢,嗓子也说不出话的。”

璎珞一怔,心里恻然,谢过了那小校,原回到帐中,才打开了请柬,细细地看。

看到那笔墨淋漓的落款,她便变了脸色。原以为元洌知晓她已经嫁做人~妇,就会歇了心思,自己也速速娶一个国后,毕竟北金如今还是凤位空悬,已经十分不成体统了。谁知道他竟然这样执着。

璎珞觉得十分头痛,待要不去理会,又觉得不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下去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儿。她在脑海里将自己和元洌交往的场景细细梳理了一回,除了自己那时识人不清,一时圣母心作祟,救下了他一条性命,实在是没什么交集,更遑论他来求婚,长姐和姐夫是如何严词拒绝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元洌惦念至今?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对元洌的意义,就好像一个一直跋涉在冰原里的人看到了一朵盛放的荷花,那样带着温暖气息的清新明丽,是他从未领略过的。那一眼,也许就是一生一世。只是这样的执念,若是有朝一日被粉碎,他又将如何自处?

去赴约抑或不去?璎珞捏着那请柬陷入了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帐外迅速掠过的一抹灰影。

赛罗在帐后通过布篷缝隙打量呆呆坐着的璎珞,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厌恶。

合该上天帮他,叫他看到了请柬的内容,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元洌”二字烧出洞来,恨不得当下就拿着这份请柬,去寻了他报仇。

可是他没有。

父母弟妹死的时候一定很不甘很痛苦,他又怎能不变本加厉地还给仇人呢?他看着璎珞的背影,心里冷笑,璎珞姑娘,霍夫人,您可真是我的、我家的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