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就里(下)(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308 字 8个月前

夜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看到神医来了,还是很高兴。他二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格外投契,也算是忘年交了。他见神医不是独自一个来的,还带着一个姑娘,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表露出来。

北金太子受伤,可说是被震慑了一番,最近都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卫家军”里倒是难得一见的闲适。卫珈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士兵操练,又和郑楚等人说了几句话,听小校来报神医来了,也不愿怠慢,亲自走出来相见。

她穿着梅红色的劲装,外头披着火狐大氅,脸上带着端庄又矜持的微笑,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有隔阂。

夜来远远地见她来了,就不安了起来。他刻意地不往她的方向瞧去,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炯炯地望着面前的小校,头都不移一下。那小校被他看得紧张万分,也不敢出言询问,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样的神情,看得周围人忍俊不禁。

“劳神医挂念着。”卫珈笑眯眯地对着神医行了个礼,他哪里敢受,急忙侧开身子。卫珈只是一笑,转过脸看着夜来道,“你去帐子里,让神医再瞧一瞧。”

夜来含糊地“嗯”了一声,方才满心里想着不要再理卫珈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了,耷头耷脑地拖着脚回到帐里,自然少不得又被神医嘲笑了一回。

卫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觉得好笑,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偏偏要装老成。她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忽然瞥见拎着药箱、站在夜来帐外的璎珞。她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她。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卫珈越看越觉得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回忆轻飘飘地在她脑海里倏忽而过,她想去捕捉,却总是慢了一步,怎么摸都摸不到。

卫珈想不起来也很正常,毕竟她和璎珞只见过一次,就是她随着沈璇玑逃难的路上,遇见卫邺才脱险,并且被卫珈领兵送还安国公府,才真正地安定了下来。可是那也是几年前的旧事,那时候的璎珞身量还未长成,虽然已经十分美貌,可到底是个小女孩儿。而这几年时间过去,她早已经成了个窈窕少女,又因为卫玠强要她未遂,自己划破了面颊,现在带着面纱,卫珈自然是瞧不出她原本的面貌了。

神医和夜来在帐子里,将卫珈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有心出去,又想听听璎珞自己如何应对。她离开琼江的时候正是八王爷和薛缜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难免要隐姓埋名、尽力隐匿行踪,是故除了他、霍祁钺,也许还有薛缜,连她长姐沈璇玑都不知道她到底隐身在何处。

而现在八王爷已死,薛缜名正言顺地登基即位,她再不需要这样小心了,只需提防着敌国在她身上做工夫,拿她来威胁皇后娘娘。可卫珈是她至亲,实在也没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璎珞还因卫玠所作所为对卫家有着心结,或者是不想再牵扯进那些纷繁世事之中,也是有的。

他正想着,却听璎珞低柔的声音轻轻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莫说大表姐,就算是姐姐在这儿,也未必认得出来了。”

卫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和自己的表妹在军营之中偶遇。她向来稳重,可见了璎珞一身朴素布衣、脸上还密密实实蒙着一块面纱,也觉得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你是、二表妹么?”卫珈盯着璎珞的眼睛,想从里头看出一些端倪来。

璎珞也看着她,眼角闪过一抹柔婉的笑意,“数年不见,大表姐还是一样的英姿飒爽。”

卫珈和璎珞相认,二人都十分感慨,璎珞虽然没有明说卫玠对自己做了什么,可以卫珈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堂弟的了解,也知道他必然干了十分荒唐无耻的事情,当下气得一拍桌子,“这样的畜生,就该叫二叔开了祠堂赶出去!”

璎珞倒是很淡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虽然毁了容貌,可是心灵却获得了平静,如今又跟着神医学些医术、治病救人,过得比当时在安国公府里的时候充实得多。

卫珈长年随着爹爹戍边,和家里人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见到璎珞这个温柔文雅的表妹,没有不爱的,兴致勃勃地道,“你既然来了,不如就多住几天,咱们姐妹也好好说说话,我也带你领略领略这北境风光!”

神医在一边听了,觉得这话甚合自己心意,不觉连连点头。璎珞瞧一瞧他,又瞧一瞧卫珈期许的神情,也就笑着答应了。

且不说璎珞在营中,被卫珈奉为上宾,天天带着她和自己一起跑马散心,璎珞在宛平的时候也曾经跟着父亲沈鸣远学过骑马,不仅不难适应,心情还真的松快了不少。

而霍祁钺自从辞别了薛缜,一人一马,只带着不离身的兵器和一些随身衣裳、银两,就孤身一人离开了琼江。他走的那日倒是个难得的晴天,太阳暖灿灿的,照在城中积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白亮,照着他脚下长长的、通向远方的路。

霍祁钺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都城琼江,只见城头、远处的皇城碧瓦红檐上雪都未融,将原本的色彩都掩盖了,却显得非常素净端寂。

他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反而有一种兴奋,支持着他,如同一小团火光在他胸口暖暖地跳动着。

他最后看了一眼家乡的城池,脚跟儿轻轻踢了踢马腹,“走吧!”……

在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要翻开新的一页的时候,北金皇宫之中的国后蓝夙,却在大发雷霆。她耳边回响着派出去的探子来回报的话,“太子殿下受伤后确实流落大昀边境小城栎邑,还留宿在一间医馆之中,那医馆掌事的是个姑娘,据说虽然没人瞧过她的真面目,可是栎邑之人都知道她身姿窈窕若仙、心肠更是比菩萨更加慈悲,见过她的人都十分敬重她。”

“没瞧过脸就知道她美貌,这是什么放屁的道理?”蓝夙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说,是本宫美,还是她更美?”

探子心里暗暗地擦了一把汗,“自然是国后沉鱼落雁,想来她不过是个村姑而已,那些人没有见识,国后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觉得她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美人的。”

蓝夙似乎把这话听了进去,“你说的有理,既然太子殿下看不上她,那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免得知道了太子的真实身份,以后都是麻烦。”

探子知道她会这样说,蓝夙对除了自己和元洌之外的其他人,向来缺乏基本的怜悯之情。这个娇滴滴的女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比野兽还更加凶残的气质,有时候看着她慵懒地卧在榻上,半露着香肩,若有似无地散发着一丝袅袅清香,端的叫人心旷神怡。可是下一秒,她又能以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擅断一个人的生死,其间转换,竟然没有半分生硬,让人也不得不叹服于她的本事。

“是。”他领命低头退出了“莫殇殿”,走出了好远才敢回头,却正好瞧见元洌一身青碧色的大氅,在雪中显得格外孤高冷肃,正带着一个贴身服侍的宫人,往“莫殇殿”去请安。

他看着元洌一副懵然无知的模样,居然油然而生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怜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