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狭缝(下)(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172 字 8个月前

卫玺生了一肚子的气,回去的时候就比来时走得快多了。云暖几乎是一路小跑跟在后头,等到周围没人了才哀哀地唤了一声,“三姑娘,慢点儿,累死我了!”

卫玺听到她用旧时称呼叫自己,忽然心里一阵悲凉。她想起自己启程远嫁的时候,父亲卫邗曾经对她说过,若是以后受了什么欺负,尽管叫人带信回去,她是有娘家疼爱的人,不必受任何人的气。话虽这样说,可是卫玺有自己的骄傲,既然已经离开了家,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在这儿争个一席之地,父母年纪都大了,自己不能亲身侍奉已是不孝,还要他们跟着操心的话,还成人么?她心里难过,可素性坚强,也不爱哭,于是也只是放慢了步子,缓缓地开口道,“咱们回‘空翠殿’去,我怕二皇子等久了要着急。”

云暖知道她心情不好,一句话不敢多说,只是跟在她身后,一步不离,心里也隐约悲伤起来,三姑娘在琼江的时候,老太太和老爷都很宠爱她,淳姨娘更是对她爱到了十分,姑娘虽是庶出,可却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女孩儿,自幼体面尊贵,何曾受过这些闲气?

云暖气忿忿地想着,国后和太子妃两个人,可比当日的太太姚氏,要讨厌十倍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语,回到了自己住的、也是二皇子打小居住的‘空翠殿’,居于皇宫西北,和太子的东宫遥遥相对。

‘空翠殿’建成的时候,正是玉妃宠冠六宫之时,装潢陈设都十分精致,于卫玺看来,也就是唯一可取之处了。

她二人回来的时候,正值二皇子沉琅吃过了药,披着大氅站在窗前看雪景。

卫玺一见窗子开着,立时就发了脾气,“是谁开的窗户?冻着了殿下怎么办,还不快去关上?”可怜一殿的人,都做了池鱼。卫玺平时虽然精明能干,可都是以理服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横眉立目地骂人,还是头一回。

不仅宫人们被吓到了,连沉琅都唬了一跳。不过他聪明灵透,一想就知道妻子必然是在国后那儿听了不中听的话,这个时候他做丈夫的如果不舍身取义地被她骂上一回,难道要让她带着怒气睡觉吗?那样可对皮肤不好啊!

于是他连忙叫宫人关上了窗户,自己亲自走过来倒了一盏茶,递到卫玺手里,“王妃辛苦了,外头天气冷,冻着了没有?”说着还用手背来试卫玺的脸颊。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玺虽然气,可看着沉琅一个皇子这样做小伏低的,也不好意思继续发脾气了。她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不少,“殿下知道自己的身子,也要保重些,免得我担心。”她又想起了太子妃的话,愤愤不平地道,“也省得别人操心个不停!”

沉琅心里暗笑,却不能不顾她的一番好意,连连点头称是,将话头岔开了。

卫玺怎么会不知道他在着意逗自己开心,心里叹了一声,却也不再纠结在之前的事情上了。她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来到了穆托,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一身所系,好在他虽然身子有些病弱,可相貌、人品、性情都是百里挑一的,对她更是十分温存怜惜,若不是有个难缠婆婆和多嘴的妯娌,其实卫玺对自己的婚姻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她和沉琅二人虽然没有孩子,可沉琅也没有别的侍妾,也没有对别的女人表示过兴趣。她记得她初嫁的时候,国后曾经送来几个美貌侍婢,也都被沉琅打发了回去,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男人还是值得依靠的。

到了晚间,卫玺睡不着,黑暗里她和沉琅靠得更近。他的脸平时都有些微微的苍白,脸型棱角分明,额角方正光洁,鼻子直直的,眼睛和嘴唇的弧度都很好看,手摸上去是流畅的线条,唇色也有些苍白,可却显得他益发清秀。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文质彬彬的,只有相处得时间长了,才知道有时候也会说几个很难理解的笑话。只是卫玺依然常常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如果你身子能早些好,就好了。卫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将头往他怀里靠了靠,这才安然睡去。冬天的夜里这样冷,两个人抱着,就好过得多了。

她睡着了,自然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悄悄地张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殊无睡意,见她梦里觉得冷了,不断向自己怀里钻,便又将她搂得紧了些。

自从母妃去世之后,他就很少感到这样的温暖了,他总是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榻上,之前是因为他伤心生病了,后来病好了也没有人来管他。父亲毕竟国事缠身,而理应照看后宫的国后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他一病死了,又怎么会多事地去管他呢?

好在卫玺来了,她那时还只是个小姑娘,就承担起了成为他妻子的重担,从那以后,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了。

国后之前是卯足了劲儿对付他一个人,如今又来了一个,她自然也不会放过。卫玺受的委屈他心里一清二楚,他明里不能做什么,只有暗地里悄悄替她解围,可是这样,总还是会有自己力所不逮的时候。

就好比今天,他明明知道国后是在借题发挥,向北金进贡的决定是太子做的,而穆托本就物质匮乏、国库空虚才要寻求大昀的庇护,一进贡就是一大笔钱送出去,国后自己手紧又不忍心责备亲生儿子,这个宫里除了将卫玺叫去指桑骂槐几句,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供她撒气儿了。

沉琅心情很不好,看着妻子在睡梦里还微微地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他心里更是像被谁揪了一把一样。

他已经步步后退,为什么他们还是要不依不饶?他前几年只顾着读书和跟着父亲的老师学习如何治国,对自己母妃的死因并没有怀疑。而这几年因为“养病”的缘故,闲时间多了许多,他细细琢磨,觉得自己母妃并不是仅仅因为自己没有当成太子想不开就气病交加一命呜呼。他知道母妃的脾气,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父亲只有两个儿子,他就算做不了未来的国主,也会有好前程的,何况母妃根本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愿望要自己当太子,相反,还怕他压力过大伤了身子。

而这个宫里,心心念念要做太后的,只有一个人。

他想起这些旧事,不禁攥紧了拳头,怀里的卫玺却被他箍得紧了,不适地嘟囔了起来。沉琅被她这样孩子气的举止惹得笑了,却也不敢再使劲儿,轻轻地将她环住,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来日方长,如同一场战役,坚持到最后,才有胜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