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国后(上)(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252 字 8个月前

北金位于极北之境,到了冬日天寒地冻,中都皇城也与别处不差分毫。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半个月,宫中处处粉雕玉砌,如琼楼月苑一般。皇城正门名唤丹朱,守卫的士兵都穿着十分能御寒的狐皮披风、头上戴着皮帽,握枪的手也戴着厚厚的毛皮手套,饶是这样,依然冻得鼻头通红。于他们来说,这样笔挺地站够两个时辰才能换班回到屋子里去暖一暖,实在是件苦差事。

“真冷啊这天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放晴?”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兵,他话音刚落,就见身边那位略年长些的士兵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还不住嘴,守卫的时候不能说话,你不知道规矩吗?仔细有人去回了太子,又要打你!”

那小兵一脸的不服气,还是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道,“太子现在不是不在宫里嘛......”话音未落,就见远远的地方,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渐渐地近前来。

“什么人?到了丹朱门还不下马?”守卫的士兵都瞧见了那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其中一个领头的,更是大声喝问道。

没人答话,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马慢慢地走近了,才瞧清楚上头坐着的人,连忙跪了下去。

元洌不耐烦地挥挥手,脸上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竟然一片苍白,和身后茫茫的雪色也不差几分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领头的士兵听他气息虽然微弱,语气却依旧急厉,连忙一路跑着去开了宫门,半点都不敢耽搁。

元洌骑着马在皇城里大摇大摆,也没有人敢去管他,路过见到的宫人都是“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向他瞧上一眼,生怕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而太子殿下看起来,确实已经到了不高兴的极点了。

“莫殇殿”是国后日常所居的地方,元洌回宫之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国主跟前请安,而直接大喇喇就闯入后宫来见国后,也没有人大惊小怪。毕竟太子生母卑微又早亡,他被国后一手带大,母子之间情分深一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他下马的时候有些费力,可是身边的宫人就算见他步伐趔趄,也不敢擅自上来搀扶。谁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最是要强,若是他觉得你小瞧轻视了他,自然会有一万个法子让你悔不当初。

元洌看起来也很享受这种靠着自己努力强撑着站起来的感觉,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振一振衣袂,往殿里走去。

殿中一片暖香融融,和外头的冰天雪地似乎完全是不同的世界。殿内垂着重重帘幕,乌紫、烟紫、莲紫、藕荷浅浅深深,上头还缀着闪烁的碎钻,随着暖风微微跃动光芒,混合着在鼻翼间恣肆的檀香气息,让人觉得靡丽又梦幻。

那躺在几重帘幕之后的芙蓉绣金簟上的,正是北金的国后蓝夙。她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可是依旧是身娇体媚。殿里很热,她只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轻纱制成的宫装,上头的衣裳又短又紧,使得她的曲线几乎是纤毫毕露,衣襟半掩,露出一痕雪白酥~胸,那肌肤如鹅脂粉腻一般,比起外头的雪色也不遑多让,反而还要比白雪更多一丝馨香。底下的裙子却是十分宽大,却露出纤纤细腰,只用一根同色的锦绣金带扎紧,更加显得盈盈一握。裙摆长大衣料却薄透,恰好能隐约看见之下的一对雪白小巧的玉足。

她风情万种地躺在那儿,一头长长的乌丝随意绾起,上头只用一支镶玉嵌宝的金钗拢着,摇摇欲坠。她的容貌不仅和大昀的女子不同,就算北金本地的女人,也多数没有那样巴掌一般楚楚可怜的小脸儿,和十分挺翘的鼻梁,更不必说那对眼睛里还泛着微蓝的波光。她听见响动,缓缓地转过脸来,朱唇微启,语意带笑,“你回来了。”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和煦,可是元洌的身子却一抖,这时他伤后未愈的身体也负担不了似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儿臣无能,叫母后担心了。”元洌的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恐惧和颤抖,他在面对夜来率领的“卫家军”的时候没有怕,在乔装做名唤“袁冰”的穆托商人的时候也不会怕,可是在这金雕玉砌的“莫殇殿”中,面对这个百媚千娇的国后,他的心底深处,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惊怖。

国后蓝夙对他倒是很慈爱,她扶着宫人的手起身,赤着脚走了下来,把着元洌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她的身量比元洌矮一头,微微仰着脸看着他,元洌的头却自然地垂了下来,好像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看来,似乎还没好。”蓝夙上下打量了元洌一回,自然没有放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以及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来这殿里还是太冷了,看你,都冻得发抖了。”她掩着嘴唇轻笑了起来,身边的宫人也都一起笑了,可是只有看着她们的眼睛,才知道她们根本一点笑意也没有,完全是机械性地反应。

“你们笑什么?”果然,蓝夙毫无征兆地发作了起来,“看着太子伤得这么严重,还不滚出去宣御医,难道要本宫亲自去吗?”她骂人的时候声音还是柔柔细细的,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可是脸上还带着笑。而那些宫人个个却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边跪下磕头请罪,一边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寻御医去了。

蓝夙置若罔闻,伸手抚摸着元洌的脸颊,“你这孩子,真叫我担心。”

元洌只觉得自己背脊似乎被什么虫豸爬过,麻酥酥的叫人好生难捱。他不敢动,只是低着眼睛,脑海里却倏忽闪过了自己伤重昏迷的时候、另一对手掠过他身体的触感。那对手冰冰凉凉的,也没有蓝夙的手这样软,捏着一块棉布还是别的什么,蘸了井水来替自己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在想什么?”蓝夙见他失神,语气微微凌厉了些,随即又娇笑了起来,“可是这次出去,遇见什么可心的姑娘?要不然,是什么会惹得咱们的太子殿下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一个人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孤零零地跑了回来?”

元洌听了这话,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张皇地抬起眼睛看着蓝夙的脸,只见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无懈可击,可是眼睛里的神色已经泛着凌厉,看起来比外头檐下的冰柱还要冷硬。

他连忙堆起了笑容,无比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手也伸过去捏住她的手腕,“哪儿的事,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更叫我丢不下?”

蓝夙“噗”地笑了出来,伸出修长的、染着殷红蔻丹的手指点了元洌的额头一下,“净说些没大没小的话,我可是你的母后!”

元洌小心地窥着她的脸色,只见她眼睛又笑得如弯月一般,心口才微微松了,脸上却笑得更加温柔深情。他捉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低声地道,“儿臣知道,你是我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