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变天(承)(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312 字 8个月前

“噗”霍祁钺憋不住笑了出来,好像这位八王爷还顾念过兄弟情谊一样。

他笑得开心,冷不丁瞧见沈璇玑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极不赞同地看着他,连忙正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薛缜心里的警钟却被这句话敲响了,他在城外,八王爷在城内,怎么说都有一些人马在侧,若是强行入城,琼江势必要大乱。他不怕八王爷的手段,却不愿背上咄咄逼人的恶名。

薛缜最终答应了八王爷的要求,当晚留在城外。他看着那人去了,才有些颓然地翻身下马,和沈璇玑一起走到众人视线之外。

“我是不是太过软弱?”薛缜有些沮丧,“城中情况如何我们都不知道,若是强行入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琼江的百姓要遭殃不说,怕是那些勋贵朝臣,也不会赞同的。”

“王爷,这些事情,你不必对我交待。”沈璇玑伸手握住他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要紧,他能阻得了咱们一时,挡不住咱们一世。”她知道己方虽然有“卫家军”和安国公府为首的世家朝臣们支持,可是到底羽翼未丰,又离开琼江多年,那些人也并不了解薛缜此人。如今肯持观望态度,或者微微地偏向薛缜,也不过是因为八王爷实在太过分,大家都想着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并不是对薛缜本人有多少期待和寄望。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薛缜越发不能轻举妄动,一切举动都要以臣子们的取舍为取舍。薛缜当下要做的,不是领兵攻入琼江城门,而是平平静静地入城祭拜先帝,拿出霍祁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带到萼邑的先帝密旨,那样才是名正言顺。

薛缜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道写在丝帛之上的密旨正悄悄地躺在里面,那是先帝亲笔血书,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万一自己驾崩,八王爷不堪大任,九王爷薛缜回京登基。

薛缜还记得自己看到这道密旨时候的心情,不知道是悲还是喜。若说是悲,起码自己的父亲在生命临近尾声的时候还是将这万里河山托付给了自己;若说是喜,他到底,是为了他自己。先帝并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会被自己最为宠爱的儿子气死,薛缜不过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做出这个决定,日后遗臭万年的可能性就要小一些。还是要多亏霍祁钺精明,知道密旨的要紧之处。

薛缜心里暗赞霍祁钺,抬头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小霍呢?”他奇怪地问道,沈璇玑也四处张望着寻找,“方才还在这儿,我看他笑得张狂,还瞪了他一眼。”

霍祁钺当然不会那么听八王爷的话,他现在正在琼江城里飞檐走壁,因为最近山雨欲来,琼江的大街上格外冷清,恰好方便了他,还省得穿夜行衣了。

他的轻功是童子功,大昀没有几个人能出其右,他飞起的身影就像暗夜里的一只枭,虽然冷厉,却悄无声息。他落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墙之上,回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并没有被人盯梢,才一翻身下了墙头,大模大样地向屋内走去。

“哎呀老齐,几个月不在,你可有没有想你家统领我啊?”......

也不知道他在城里做了什么工夫,总之次日薛缜入城格外顺利。八王爷大势已去,还想做困兽之斗,可他身边不过几个亲兵家将,又哪里可比薛缜背后的“卫家军”?

薛缜一进了城,第一时间去往先帝灵前祭奠。先帝的谥号自然有学富五车的朝中文臣拟定,看着那一串寓意极美好的字组合在一起,端端正正地镌刻在牌位之上,薛缜似乎找不到什么意义。虽是这样,可他披麻戴孝,跪在先帝灵前哀哀痛哭的泪水却是真的。这个人给他生命,给他地位,也给他轻视和伤痛,而如今他已经化作一丝幽魂,也许就飘荡在皇城的某个角落,也许凌驾在他们头顶看着他们,也许早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人一死,如灯寂灭,不管生时多么的尊贵煊赫,死后不过是一段轻飘飘的回忆而已。

显而易见,先帝留给沈璇玑的回忆,额外的不美妙。

可她到底是王妃,就算是普通人家,公爹死了,做媳妇的也没有不在灵前哭祭的,何况天家为子民表率。沈璇玑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她对他的憎厌如此深刻,他死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哭呢?可是她实在错误估计了自己,她的眼泪奔流,放肆地将跪在她身边的三王妃和六王妃都吓了一跳。六王妃和她关系稍近一些,见她哭得头都抬不起来,便小声地劝慰,“弟妹,节哀顺变啊!”

此时薛缜并未登基,可密旨上写的什么,六王妃用大脚趾也能想得出来,面对未来的皇后,她实在需要表示出更多的善意。

沈璇玑还记着她待自己和薛缜的情分,在她的劝说之下渐渐地收了泪。她自己也很诧异,为什么哭得那么痛,就像要把这些年的冤枉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八王爷在看到薛缜安然入城的那个瞬间就觉得浑身都要垮下来了,他连表面上的友善都做不出来,只有呆呆地立在一边,看着一直平庸的三王爷和残疾的六王爷,在自己的王妃的陪伴之下,亲热地迎上去和薛缜寒暄。

薛缜面对自己的哥哥们总是十分谦恭有礼,对他的失态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在路过他的时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八王爷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惊,他和薛缜如今已是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实在无须再做什么表面功夫,被人看到了,不过是徒增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

他也不留下和兄弟们一起祭奠先帝,而是拂袖而去,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王府之中。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好好地计划一下,他百思也不得其解,为什么薛缜的命这么大,在萼邑的时候派去杀他的死士都被剿灭了,在途中下毒又未得逞。光说昨晚,他原本想着将他们阻在城外,等到半夜时分派自己的人去诛杀,别的人都是次要,只要能取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就行了。可是谁知道如意算盘又未打响,“金乌卫”突然加强了城内巡视,他就算贵为王爷,面对处处给自己设障的“金乌卫”,还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薛缜和姚烨不一样,他可以派人假扮成劫道的贼人杀了姚烨给朝臣施加压力,却不能大喇喇地杀死九王爷一家。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手下无得力之人。

他想到薛缜手下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个个都是人中之龙,而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连向远那样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也拿来当做心腹臂膀!他的见识比起薛缜,真是差得不是一半分,命途比起他,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八王爷很沮丧,其实在昨晚诛杀计划破产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此次怕是九死一生了。

如果要说他现在最恨的人,莫过于先帝。既然不能保证最后会将皇位传给他,就不应该在一开始,给他那么大的期望!

如果先帝有灵,知道八王爷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陵寝里活过来。人心总是不足,得一望十是人的天性,说好听些叫做上进,说得难听就是贪婪,八王爷只顾着埋怨自己的父皇,却不曾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执掌大宝。

人,对自己认识不清,才是最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