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嫁祸(1 / 1)

琉璃瓦 碧琦珠 1795 字 8个月前

卫玢被带走当天便上了堂,他自是喊冤不迭,却被指是“咆哮公堂”,一来便被打了十板子。

他走得匆忙,只穿着一件家居的灰鼠棉袍,天气又冷,人身上本来就僵。一顿硬邦邦的板子打完,卫玢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又是羞怒又是疼痛,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卫邗留在家里部署,卫珏带着几个下人跟着跑了出来,紧赶慢赶到了堂上,看到的已经是卫玢被毒打后的景象。

卫珏几乎气死,怒目瞪视着也算是有几面之缘的京兆尹。京兆尹避开他的目光,皱着眉道,“嫌犯卫玢,你还不认罪吗?”

卫玢白着脸,冷冷地道,“大人不如明示,我是有朝廷功名在身的,这样二话不说就动刑,是什么道理?”

“无知学子!”京兆尹冷笑道,“已有人证,你还抵赖狡辩吗?来人,将证人带上来!”

一听有人证,卫家兄弟都吃了一惊。几个差人拉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走了上来,卫玢硬撑着仰起头一看,顿时惊了,原来那人,正是向小园身边的绿丝。

“堂下妇人,案发当日的情况,原原本本讲来,若有隐瞒,将你与人犯一同治罪!”

绿丝吓得身上一抖,她那日原是怕向小园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向姨妈知道之后必然不会惩罚自家女儿,她这传话的下人却没有命在了。于是她偷偷回屋拿了平日积攒的私房,趁着给叶冬毓祝寿的人多,藏在一辆马车下,偷偷逃出了卫府。

她出了卫府之后,举目无亲无处投奔,恰好遇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屠夫,就自己贴了嫁妆嫁了。还撺掇着丈夫将家搬到了城外,谁知道八王爷手眼通天,听了向远的话,竟然没花几日功夫,就将她找到了。

绿丝一介丫鬟出身,被八王爷的人一威胁,又被京兆尹吓了一句,就将那日向小园如何教自己去将卫玢带到湖边山洞里和她相会的事儿说了出来。

卫玢目龇欲裂,“你这贱人!明明是你假称是齐家的丫鬟,说齐姑娘被蛇咬了,我一时心急方才中了你的奸计!你是谁派来害我的?”

绿丝看他眼睛发红,身子缩了缩,嗫嚅道,“奴婢、奴婢没、没有啊……”

卫玢直起身来,又要怒斥绿丝,京兆尹一挥手,示意差人将她带下去。又转过脸来对着卫玢道,“你狡赖也无妨,还有一份证言在此,你瞧过了,怕是就不会这样嘴硬了。”

他若有似无地瞧了堂外的卫珏一眼,“若是看过了还有话说,还有旁的人证,只是本官也不想下你们安国公府的面子,卫三公子还是与人方便于己方便,早些画押认罪,也不必伤了兄弟情分。”

说着就派人将一份状纸样的东西递到卫玢眼前,卫玢只瞄了一眼,就气得满脸通红。他愤怒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想找什么人。卫珏看他神色,心直直地坠下去,他疑问地看了卫玢一眼,卫玢无比悲凉地,点了点头。

卫珏几乎站不住,眼睛被怒意烧得看不清了。他呆呆地站着,似乎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看着卫玢在堂上死不低头,京兆尹十分恼怒,一挥手,一众差人如海东青拿天鹅一般,将卫玢拖了下去。

“大哥!”他只听见卫玢喊道,“我是冤枉的!救我!”

“三弟!”卫珏这才回过神来,徒劳地伸出手去,似乎想拉住弟弟,可是终究无力地垂下。

他身边的家人见了这样一幕,早就吓得双股战战,“大、大爷,三爷已经叫他们收了监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卫珏一向和暖如春的面容此时如同寒冰一般,他死死地咬着牙,低低道,“回家!”

卫玠听说有人来拿了卫玢,起初是得意,想到自己那份署了名的证言,又有些害怕。他将门窗牢牢关好,窝在自己屋里不敢出去。

忽听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愤怒,他以为是事情败露,卫邗又来打他,正慌着不知往哪儿去躲。只听“哐啷”一声门响,卫珏已经踢开了门,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他。

卫玠见不是父亲,害怕之情稍减,可见卫珏罕见地发了脾气,也有些心惊,“大、大哥,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卫珏不答话,上来就给了卫玠一拳,“你还要不要脸?老三是你的亲生弟弟,你这个不知孝悌的东西!”

卫玠被卫珏打懵了,捂着脸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叫痛。下人们见兜不住,立马去回了主子,不过一时间,除了见卫玢被拉走的时候就躺倒的淳姨娘和出外奔波的卫邗,上到叶老夫人,下到沈璎珞,都疾步赶来。

叶冬毓听说自己丈夫打了卫玠,害怕姚氏生事,连忙叫品月照顾祺哥儿,自己恨不得胁下生了双翼,能飞到卫玠的院子里去。

众人赶到的时候,卫珏还压在卫玠身上对他施以老拳。姚氏见自己宝贝儿子被打,恨不得咬卫珏几口,她上来一把推开卫珏,“你做什么?想打死我儿不成?”

卫珏身子到底弱些,揍卫玠原本就消耗了不少气力,被她冷不丁一推,就歪坐在地上。

叶冬毓心疼地上来扶他,“太太也轻些,大爷的身子要紧。”

姚氏劈头给了叶冬毓一个嘴巴,“好大的胆子,敢毁谤婆母了!”

叶冬毓从小到大不曾被人动过一个指头,平时被姚氏说几句也就罢了,哪里受得了这气,气得涨红了脸。可她顾念卫珏,硬是忍下了来看卫珏有没有受伤。

“给我住口!”叶老夫人的龙头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作响,“珏儿,你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居然动起手来?若是传出去,咱们府上的脸面往哪儿搁?”

卫珏见妻子脸上已经显出指痕,心里大恨。他眼睛微微眯着,怒极反笑,“老太太,咱们府上的脸面,怕是早就没了!”

叶老夫人见他这样大骇,“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您问问这个畜生!”卫珏指着卫玠,“他编造证言指证自己兄弟的时候,可顾念过咱们府上的脸面吗?”……

卫玢被抓的消息传到九王府里,沈璇玑只觉得头痛万分,催着薛缜出去打探了一圈不说,逼着要他带自己去探监。

“安国公府敕造匾额被摘,想必舅舅和表哥们这些日子已经见多了白眼,王爷您是皇胄,他们倒不敢不敬的。”沈璇玑扯着薛缜的袖子,“我去瞧瞧三表哥,也好安了老太太和舅舅的心。”

薛缜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沈璇玑却忽地灵光一现,有些惊恐地望着薛缜,“不对,这些事情,不会是冲着王爷你来的吧?”

薛缜心里一沉,强颜欢笑地道,“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了,咱们也得避人耳目,你白日里好好休息,咱们等入夜了再去。”

说着便把沈璇玑推进了房,自己出府不知往哪里去了。

沈璇玑在房中坐立不安,可是事情来得太迅疾,也等不及她细细筹谋。到了晚上,薛缜回府来接她,二人同乘一轿,悄无声息地由后门进了京兆尹的监牢。

世人都是势利的,安国公府被摘了匾无异于被当众打脸,琼江都中善闻风向的人不少,明里暗里都远了卫家。这种状况下,卫玢在牢里的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一人一间牢房,还是看在薛缜的面上才安排的。

沈璇玑穿着黑狐斗篷,风帽拉得低低的。她是头一次走进监牢,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或狰狞、或无谓、或茫然、或绝望的面孔。她曾经见过尸横遍地的战场,也曾经踏足血溅三尺的刑场,可之前种种,都不比监牢给她的感觉,更阴霾、更幽怨、更寒冷。

她跟着薛缜走到最尽头的一间牢房,卫玢就在里面。

“三表哥!”沈璇玑从薛缜手上拿过一个包袱,“你先把大衣服披上,仔细受了寒。”

卫玢听见她的声音,慢慢地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表妹,你看,今晚的月色,多么好?”

沈璇玑顺着他手指望去,见监牢墙上还开着一扇小窗,刚好能看见月亮,而雪花,也张扬恣肆地飘落进来。卫玢坐在薄薄的一层稻草上,月华和雪色照得他头上发白,倒像是一夜白头一样。

沈璇玑眼圈一热,“三表哥,你千万要保重身子。”

卫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薛缜行礼,沈璇玑这才放下了半颗心。薛缜将他扶起来,仔细询问事情的原委。他见卫玢遭此大祸,也不至丧神落魄,口齿依旧清晰,头脑也和往日一般缜密,不觉有些佩服他。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沈璇玑就亲自替卫玢铺上自己带来的褥子和几件大毛衣裳。卫玢的话说完了,见她这样,心里一热,“王妃不必操劳,我会照顾自己的。”

沈璇玑抬起头看着他,“你必要好好保重,老太太、老爷和淳姨娘,我都会多多照顾,你不必忧心,等王爷和舅舅商量过,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卫玢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王妃。”

“表哥有话说便是,这个节骨眼儿了,不必再顾及那些繁文缛节。”沈璇玑微嗔道。

“还请表妹去齐府一趟,请齐家老爷夫人退婚!”

“你瞎说什么?”沈璇玑大急,“齐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必定会等你的!”“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才不想耽误她的年华。”卫玢别过脸去,“众口铄金,不说我能不能出去,就算我出去了,背着个强~奸杀人的罪名,也会累得她一世抬不起头来。”

“可是……”沈璇玑还要再说,就见卫玢一摆手,“我心已决,不必多说。王爷和王妃来的时候长了,怕会落人话柄,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他背过身去坐着,是谢客的姿态了。

沈璇玑无奈,看了薛缜一眼。薛缜摇了摇头,牵了她的手,顺着来路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忽听卫玢的声音响起,“王妃……表妹,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沈璇玑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她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