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薛缜亲手处置了莹玉之后,九王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平静。与此同时,九王爷“妻奴”的大名也传遍了琼江。
“这只能说明本王比那帮泥塑木胎的蠢货要解风情,他们一味的肌肤滥**,我还瞧不起他们呢!”薛缜倒是不以为意,摊成个“大”字仰在**,对着一边笑着泡茶的沈璇玑问道,“娘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这话我不敢应,只是自那以后,人们再想送姬妾上门的,少不得要斟酌一番了。”沈璇玑看着薛缜,“反正我做姑娘的时候就泼名在外,连行刑都敢看的,王爷该把那恶人留着让我来做。否则,便会像今日一样,又惹皇上的不高兴了。”
这日是初十,薛缜和沈璇玑一早便正装入宫向太后和皇帝请安,二人在宫门前遇见了正要出宫的六王妃。因六王行动不便,这几年的入宫请安都是她代劳。她见到了薛缜夫妇倒是很高兴,走上来拉了沈璇玑的手,又笑笑地对着薛缜道,“还是九弟最知晓你哥哥的性子,他甚是满意你送来的人呢!”
沈璇玑不明就里,薛缜却欠了欠身,“给王嫂添麻烦了。”
六王妃爽朗地笑了笑,“原本就是我向你开的口,你是替我分忧解难,又说什么麻烦?”她眸色暗了暗,“你也知道你六哥的情况,我现下,只盼着他能松快一日就是一日。再说,他看美人,只是揣其神态入画,平日里,待我还是好的。”
沈璇玑看着她虽然年纪略长,可说这句话时的娇羞,却犹如二八少女,不觉心头也是一软。
待六王妃上车走了,薛缜才低低地将来龙去脉讲给沈璇玑听。
原来外界传言的六王爷苟延残喘、六王妃凶悍泼辣,也不尽然。六王爷生性恬淡,专擅丹青,尤其是爱画美人。六王妃和他是少年夫妻,别人虽然看着她可怜,她自己却是甘之如饴。她为了让六王爷高兴,处处搜罗美人供六王爷入画。都算是美姬,六王府的却和别处都不一样,不仅是锦衣玉食,而且为了培养她们散淡闲雅的气质,并不奴役驱使。若是有一日不想留在王府,只须好好和六王妃说一声,一多能得了银子被放还回家。
这原本是两厢情愿的好事儿,只是有的女子心大了,便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而六王妃,是绝对不会让这些糟污事发生的,有时候便难免辣手。这原本也算是皇室子弟府中寻常的事儿,经过一些有心之人的传播,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人世间的坏事儿,向来比好事儿传得远些。”沈璇玑叹口气,低低道,“也难为了六王妃,想必她是真真正正地喜欢六王爷的。”
“那你呢?你是真真正正地喜欢我吗?”薛缜扑闪着眼睛,期待地望着她。
“在宫里呢!”沈璇玑白了他一眼,“王爷慎言。”
“在宫里你还不是照样白眼珠子瞪我!”薛缜微微撅了嘴。
沈璇玑无言,想要像在家里一样伸手去捋毛,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还好这时已经到了“元泰殿”,二人连忙肃然了脸色,走了进去。
“儿臣给皇上请安!”薛缜和沈璇玑双双撩袍跪倒,伏跪在地。
可半日,也未听到叫起的声音。
沈璇玑心里打鼓,可她向来稳重,也无非是依旧端正跪着,额头几与地面平齐。身边的薛缜也是一动未动,支在地上的双手,也没有分毫的颤动。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并肩齐跪的二人,虽然不言不动,又是低伏在下,可丝毫没有卑微之感。薛缜的性子他毕竟知道几分,外在宽和内里严苛,不仅是对身边的人,对自己犹是,所以他跪在这里坚如磐石,皇帝并不诧异。
而沈璇玑,皇帝没想到,她虽是一介女流,又面对着大昀最高的统治者未知的怒气,居然也能如此镇定。皇帝怒火更甚,她,是在向自己挑衅吗?“沈氏,你可知罪么?”皇帝阴森森地开口问道。
沈璇玑愣了一瞬,感觉到薛缜轻微地动了一下。她吸了口气,“儿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哼!你身为王妃,善妒泼悍,你还不认错吗?”
沈璇玑舒了口气,感觉薛缜就要开口,连忙用小指勾住他衣角,轻轻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
“是儿臣想得不周到,儿臣知罪。”沈璇玑这话一出,别说皇帝愣住了,连在一旁斟茶的小全子都愣住了。薛缜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依旧波澜不惊地跪着。
她这样爽快认错,皇帝的脸上微微松了,还道,“既然知错,下次就不可再犯!九王是堂堂郡王,身边没几个人实在是不成体统,你真该好好学学你姨妈的涵养!”
沈璇玑牢牢攥紧手,低头应是。
“去吧,去见过太后就回去静思吧!”皇帝大手一挥,二人奉命退出。二人这一时憋闷,直到双双出了“元泰殿”的范围,才吐出一口气来。
沈璇玑面沉如水,不管是谁家的公爹,将手伸到新婚夫妇的床帏事中,都是惹人厌烦的。沈璇玑气得不仅仅是这个,她父母是为国而死,若是他们在天有灵,看到自己一心维护的国家子民是被这样的君主统治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沈璇玑目前十分厌恶那九龙宝座上高高在上的天子,就像一个正直的人天生会憎恶一切见不得光的恶行一样。
薛缜看着她,自己也不说话,只是将她一只手拉起来。二人将随从远远丢在后头,加快脚步往“寿安殿”来了。
虽然二人刻意掩饰了不快,可太后毕竟是太后,虽然老病,依然目光如炬、耳听八方。
“你很委屈?”她这几日病势更沉,和人说话只能歪着。她将宫人都打发出去,自己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璇玑。
“不,”沈璇玑摇头,“孙媳不敢委屈,只是担忧。”
太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就像听了一句家常话。过了半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二人在宫里盘桓之时,不巧九王府来了不速之客。双池和春绰是贴身伺候的人,府里这时管事的只有花嬷嬷,兰清奉了沈璇玑的命在一旁襄助。
“你说什么?”兰清听了小幺儿的来报,觉得十分诧异,“二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到王府来?”
“还呆着做什么?人已经来了,难道能让王妃亲妹在外头等着?”花嬷嬷嗔怪地看了一眼兰清,急匆匆站起身迎了出去。
兰清心里却十分不安,她和沈璎珞也算熟识,知道她不是个心血**的人。这样没有提前通知就贸贸然地上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心里想着,脚下却一步不慢,跟着花嬷嬷出了迎接。
可是一来到正院儿,二人又是瞠目结舌。只见厅里站着两个人,女的一袭紫罗纱裙,戴着帷帽,身边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正是沈璎珞;男的却是一身“金乌卫”的官服,不是霍祁钺又是谁?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兰清和花嬷嬷面面相觑,好在二人都伶俐,向着霍祁钺行完了礼,兰清就搀着沈璎珞进了内室。留下花嬷嬷笑着道,“原来是霍统领来了,不巧我家王爷和王妃进宫去了,霍统领不然先宽坐少待?”
霍祁钺对花嬷嬷也很客气,笑道,“不必了,原就是为将沈姑娘送到府上,既然她此刻已经安全了,我也就先告辞了,还请嬷嬷替我,向王爷带句话……”
说着便转身走了,花嬷嬷一头雾水,什么安全不安全?沈璎珞随着兰清来到正房的西厢,这才摘下帷帽。兰清一看她都吓了一跳,只见她鬓发散乱,面色苍白,一脸的惶惑愤懑之色。身边的贴身丫鬟晴岚更是直接哭出声来,“姑娘,咱们就住在这儿好不好?大……王妃一定会同意的。”
“不许胡说,堂堂王府,岂是咱们长居之地?”沈璎珞沉声道。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兰清听得一愣一愣的,出言问道。
“等姐姐回来了,我再慢慢和她说。”沈璎珞对兰清十分有礼,“现在,还请姐姐带晴岚去洗洗脸吧。”
兰清是个最妥帖的人,方才就吩咐了小丫鬟去打水。现在自然是她和晴岚先伺候了沈璎珞洗完脸重新理妆,才将晴岚带了下去。
她看沈璎珞不想有人打扰,便将屋里的人都撤了出来,只让在门外伺候。
过了半个时辰,九王府的车驾缓缓驶到。花嬷嬷不待掀帘儿,便在车窗边低低道,“王爷、王妃,方才霍统领送了沈二姑娘来了。”
薛缜和沈璇玑都是一惊,沈璇玑已经撩帘,扶着花嬷嬷的手,当先下了车,“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不必担心,沈二姑娘身上无伤,此刻由兰清陪着,在西厢房等您。”沈璇玑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薛缜,脚下如飞就进了大门。
薛缜皱了眉头,“究竟怎么了?”
花嬷嬷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霍统领叫奴婢给您带句话……”
“什么?”“你那妻舅,真不是个东西……”
“你说什么?”沈璇玑已经将沈璎珞带到自己卧室旁边的小花厅,听了来龙去脉,气得几乎眼冒金星,“他竟然尾随?”
“车夫、仆从诸人,除了晴岚,都是安国公府的下人,胆子大的还敢劝一句,也被他身边恶奴鞭打;胆子小的,就躲去了一边。”沈璎珞点了点头,“晴岚机灵,冲了出去呼救,又被他们捉了回来。”
“好在遇上那位……那位霍统领,见我便叫‘沈二姑娘’,倒好像曾经见过我一般,我却想不起来了。”沈璎珞想着当时的境况,狠狠咬牙,“他好似颇有几分忌惮霍统领,带着人一哄而散了,我才被送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