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萧瑟,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天和地间白皑皑的一片,宛如天宫月桂玉叶铺满整个大地,晶莹洁白,枝桠上银装素裹,远远看去,犹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银白色中隐约还吐露出几点红梅,大朵大朵不知名的花簇簇拥挤错落在雪色中,格外的明媚生机,这南宫堡冬季,竟比春景还要华美。
虞美人坐在窗前,面上覆了轻纱,坐在窗前,一双眸子灵动的四下瞟去,见那雪渐渐停了,才让丫鬓给她披了一件棉质长披风,头发未梳只绾了发鬓,凌乱的散在肩上,只身走了出去。
路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声响,若非虞美人穿了长棉靴,一定会溢进靴子里,见她穿的单薄,小丫鬓已经急得跑过来,却又不敢伸手拽她,只得边哈着气跟着边说:“夫人,咱还是回屋子添几件衣服再出来吧。”
虞美人本来不想理会,反正也不是在宫中或是自家府里,繁琐的穿上5、6件衣服,弄得身上沉甸甸的,走起路来都要慢吞吞的,让她好不痛快。可是她偏偏不喜欢听到南宫堡的人喊她“夫人”二字,好像她和南宫傅真的有什么似的。
停下脚步,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敛去了笑容:“杨二,我跟南宫傅根本没有拜过堂,算不上合法夫妻,更何况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你看看我现在,哪里像是你们的夫人啊,我看,倒更像个囚犯。”
小宫女冻的双靥通红,听那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一字一句的指控对他们宫主的不满,不禁有些奇怪,这南宫宫主传闻天下第一美男,这南宫堡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心动,哪个不想得到他的青睐,哪怕是一夕之欢,更何况这男人还是武功独步天下,要想保护一个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怎得这新进堡的宫主夫人这般不愿。
虞美人见小丫头半天不回话,也不去理会,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忽见那枝头晶莹剔透的一簇粉白,忍不住“咦”了一声,走到近处,看到那梅花树后竟然开了一树粉嫩莹白类似桃花的树木,心中有些疑惑,背对着宫女问道:“这是什么花?”
“那是桃夹,是一种冰玉桃花,宫主让左护法研究了三年,才种出这一支。”
虞美人凝着那花瓣,的确如晶玉一般晶莹剔透,不禁暗想,这天下男人一个两个的都喜爱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为何这世间男子都只被那表面所惑,如若她没有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怕是只能被世人遗忘在规格。
想到这心中不由的一痛,顿生怨恨,眼见那一只桃夹开的正好,三年才活一株,想必是那南宫傅的心头之物,眼眸中波光一现,伸手便捉向那只桃花。谁料手还没触到那花枝,只听“啪”的一声鞭响,有什么擦着手背冷冽甩过,竟是突兀的像被劈裂,却不是很重,只是顿时红了一片。
这冬天本就寒冷,冻的手指僵硬,此刻更是愈发的疼痛,虞美人转过身去,见那女子一身火红的狐裘,五官妖媚惑人,那笑容媚态十足,手中还握着一只墨绿色的缏子,鞭尾上还猝了幽幽绿光,赫然是南宫傅的右护法魔音。
虞美人心中一惊,这女子竟然不顾自己此刻宫主夫人的身份,出手伤她,好在并没有用那有毒的地方劈向她,不然……
想到这不由得皱了皱眉,厉声喝道:“你胆子不小,竟敢以下犯上,不怕你们宫主怪罪吗?”
虞美人话音刚落,忽闻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魔音的笑容已经明媚入骨,突然之间那笑容一顿,那双眸子一冷,声音依旧魅惑入骨:“你就是那个传闻天下无双的虞家美人,难怪宫主要让你遮去容貌,只可惜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心强,妒忌心也不弱,偏要看个究竟。”
魔音说着,手臂一扬,那鞭子已经挥出,虞美人心中一惊,好在南宫傅让她轻纱遮面,才让魔音没有认出她来,若是此刻除去面纱,对方定会认出她来,如此狠毒的女子,必将怀恨她欺骗了她去,心里想着,已经伸出手去挡在面前,却听那鞭子“啪”的一声,只是在身侧的雪地上留下一条较深的鞭痕,抬起头,眉头只是一锁便已展开,见那妖媚女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放心,我的胆子还没有那么大,若是真伤了宫主夫人我岂不是得被宫主生吞活剥了,刚才魔音只是给夫人一个小小的见面礼,这南宫堡里,如此之类的事情再稀疏平常不过,夫人该管的就管,不该管的就不要管,免得又像那些女人一样,自以为自己是个主子,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要知道南宫宫主可不是普通男人,就算你长得再倾国倾城,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件衣服,衣服的好坏,穿的长久不长久,可都得看她合不合适了,就像刚才那支桃花,若是夫人真的将它拔下了,可是要惹怒宫主……”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般热闹。”
男人突兀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打断了魔音的话,魔音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单膝拜跪在地上,声音依旧如初娇媚:“属下参见宫主。”
南宫傅并未理会跪在地上的魔音,径直走向虞美人,伸手将对方的手暖近掌心,不禁开口道:“怎得这般冰凉?”
虞美人被手上突然之间的温暖弄得有些不自在,却强压住心里想要挣扎的冲动冲着对方摇着头笑了笑:“我没事,我见右护法的鞭子别致,刚刚想借右护法的鞭子来看,也不知道她肯不肯。”
虞美人视线未偏,余光瞥见那魔音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不禁笑容愈发的深。
南宫傅哪见过虞美人对他如此笑过,不禁心思一动,扬手一挥,那鞭子已经从魔音的手中,转眼间到了他手中。
虞美人伸手从南宫傅手中夺过鞭子,也不去看魔音,径直走向那一树冰玉梅花,伸手就是一鞭,将那莹白粉嫩的花瓣震得簌簌落下,转过身的时候已经展笑颜开,走到魔音面前俯身将那鞭子往对方手中一送。
“果真是好鞭。”
虞美人说完面向南宫傅,见对方的眸子一冷接着又恢复如初的温暖,不禁冷冷一笑“这桃花虽美,终究不是我虞美人的所爱,世人皆以桃花比美人,我虞美人偏偏要毁了这一树桃花,南宫傅你可心疼。”
虞美人说完,那先前跟着她的小丫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看夫人这阵势,怕是想要激怒宫主,立即趴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再不敢抬起头来。
而此刻魔音也是一惊,新来的宫主夫人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味讨好着宫主,看她的样子倒更像是对宫主有敌意,睿智冷静,倒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刚才伸手去挡自己的鞭子,也不如那些女子顽固不化,这些倒不算稀奇,可是如她现在这般大胆的女人她还真没见过,连她都不敢这般忤逆宫主,何况是养在闺阁中的官宦小姐。
虞美人笑着凝着南宫傅,时间久了,心中也就紧张起来,见对方依旧定定看着自己,唇边似有笑意,眼睛里却清清冷冷的。这般对峙了一会,虞美人终是按耐不住转过身去,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力道禁锢住手腕,用力一拉,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刚刚愣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那只原本开得正好的冰玉桃花竟然被男人用内力生生震裂,无数的花瓣飘落下来,混合着纷扬的雪花,簌簌抖落在二人之间。
虞美人望着那漫天飞舞的花瓣,听着耳边男人的声音,一时间忘记了争扎。
“从今天起,你的手不用再去握那利器,如果你不喜欢的东西,就由我来亲自替你毁去,等你什么时候喜欢了,我再替你寻回来。”
南宫傅的话,让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皆是一阵,南宫宫主自负天下无情第一人,如今也会说出如此动情的话,实属意外。
虞美人心中微微动摇,只是片刻,想起那份近乎执着的承诺,心如磐石,再不可动,眼眸微微抬起,笑容还在唇边,声音却愈发冷静:“南宫傅,你有没有听过,天下间可以致人一死,未必非要用的着利器,如果有一天,我想要你死,手中也可以不用一物,南宫傅,我劝你,你现在还没有爱上我,要么放了我,要么杀了我,否则等你真正爱上我的那天,便是你的死期。”
虞美人说完,用力挣脱开对方,迈开了步子,小丫鬓犹豫了一下,还是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起身,朝着虞美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南宫傅站在原地,并未阻止女子的离去,隔了许久,他突然间转过身去,将那一片梅树,全数震碎。
花瓣纷扬,似雪白,似血红,那一场纷乱的美丽,终是断人肠。
北丘国美人郡主大婚当日在众目睽睽下被劫,一时间成了平民百姓家常便饭后的闲聊,更有说书先生将那天下无双的虞美人说成是蓬莱仙岛的仙子转世,那一日并非被贼人所劫,而是被蓬莱岛仙子的怪仆接走。
一系列的说法,总之这虞美人的的失踪最终演变成了一段传奇。
杨二同虞美人说起这些的时候,虽然隔了轻纱,那双眸子隐约透出几分笑意,极是灵动,杨二本来只是南宫堡的一个粗使丫鬟,若不是新进堡的南宫夫人需要个干净利落的人服侍,她估计还是个粗使的命,自己一身脏乱,谁知还却被南宫夫人一眼看上,并且那个天下人口中的第一美人,并不如她所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待她如同常人一般,并不像别人那般使唤她,欺辱她。在杨二心中,这夫人实在是她的贵人,如果能跟在夫人身边一辈子,她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想到这,小丫头的脸不禁红了起来,虞美人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轻轻笑起来:“他们有没有说那蓬莱仙子的怪仆长的什么摸样?”
“他们呀。”杨二一想到那些人把风华绝代的南宫宫主形容成那般青面獠牙,身长五尺的怪胎忍不相互咂舌道:“那些个粗人,怎么配来形容我们宫主。”
虞美人忍不住撇了撇嘴,也不再问下去,一直在暗中运气,丹田里却软绵绵的,半点内力也感觉不到,南宫傅那天也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直到现在她也提不上来半点内力,不然凭借她的功夫,又怎么会被囚禁在这个院子里,想出也出不去。
想到这不禁皱了皱眉,那条蚯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她担忧,心中一揪已经起身批了件雪狐裘在身上,转身便向外走去。
“夫人。”
杨二心中一惊,连连追上去,却不敢去拦对方:“夫人,宫主今天不在堡内,不允许夫人出去。”
杨二的声音到了后半部分已经底气不足了,虞美人脚步一顿,忽的转身,小姑娘差点直接撞到她身上,吓得身体打了个激灵,好在并未真的撞上去。
“宫主说的话,自是该遵守,可惜却管不到我虞美人,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去哪,如果他不喜欢,大可以把我休了。”
虞美人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门“嘎吱”一声,还未转过头去,男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微微笑意。
“谁惹到你了,竟然这般生气。”
虞美人闻言第一个念头便是出去无望了,转过身的时候,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就要涌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见到南宫傅的时候她才会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就是想要爆发出来,但说话的时候又不如心中那般,却冷静异常。
“不是说出去吗,怎么还没走?”
“外面太冷了,还是你这里暖和。”
南宫傅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桌前坐下,兀自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品起来,小宫女见状立即退了出去。
虞美人心中不痛快,若不是这魔头,或许她早就凤冠霞披,成了那蚯蚓的妻子。如今自己就像一个囚犯,关在一个偌大的院子里,想出去都难。
想到这火气抑制不住的涌上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宫傅的对面坐下,侧过脸并不去看他,声音也不轻不浅的:“南宫宫主打算什么时候恢复我的内力?”
虽然隔了面纱,南宫傅依旧能够想象出女子面纱下那张绝世的姿容,笑容永远如水般宁静,带着与俗世女子不同的傲气,让他有某种想要毁去的冲动,却又更加迫切的想要拥有。
如同此刻般,她并不看他,而他却愈发的想让她看他,不仅仅是惊鸿一瞥,更强烈的是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想要恢复功力,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决定爱上我。”
“你……”
南宫傅的话,让虞美人忍不住转过头去瞪着他,一时间气结,只是片刻便冷静了下来:“南宫傅,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没有权利决定我怎么样,哼,我看你是害怕,害怕我会杀了你。”
虞美人说话间,美目含笑,却凌厉逼人,直直看向南宫傅的眼眸,忽觉那眸子里光芒流转间,眼若饥鹰,深邃犀利,竟让她心底有了怯意,却强迫自己不去移开目光,固执的凝着对方。
“我当然怕你,我虽然喜欢你,不忍伤了你,却也不信任就这么让你恢复了功力,你会不会又如之前那般想要取我性命。上一次,差点出手伤你,喜欢也只是喜欢,下一次,我也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杀了你,所以,你失去内力,对于你我都是最好,但如果你想要尽快恢复功力,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爱上我,要么让我,彻彻底底的爱上你。”
南宫傅说完,并不再专注对方的表情,径自拿起桌上刚才那杯未喝完的茶,在指尖晃了晃,手臂稍抬,作势要饮下去。
虞美人心中一紧,转念间已经伸出手,按下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将那只茶杯夺过,男人的手指还有些冰冷,脸上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伸手将新杯翻过来,温热的茶水在杯中打了一个转,慢慢静止下来,女子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想起刚才摩擦过的那抹暖意,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动,南宫傅已经伸出手,将那女子的手往自己的掌心里一捧,然后紧紧捧住。
虞美人被对方突然地举动惊得手一颤,那杯热茶顷刻间洒出部分,滚烫的**洒在指尖,却见对方也不放手,不禁用力挣脱几次,那热茶又相继洒出了些在手上,对方依旧不肯放。
虞美人心里有些急了,这个魔头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总是这般喜怒无常,想到这已经抬起头,狠狠的去瞪对方:“南宫傅,你偏要这样吗?”
南宫傅见对方那又怒又急的态度,心里隐隐就是喜欢,便由着对方松开了手:“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而不是不冷不淡,对我丝毫没有感觉的时候,虞美人,下一次,你若是见到我再避开目光,我便把你和我脸对脸的绑在一起,日日夜夜,我们就这样看着可好。”
南宫傅本来长得就足以称为祸水了,此刻那笑容肆意扩散,邪魅中带了某种蛊惑,竟让她的心怦怦的跳起来,忍不住暗骂这个妖孽,果真变态到了极致,长得雌雄莫辨就罢了,偏偏是个喜怒无常,无情无义的人,简直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虞美人只觉得很纠结,很头痛,眼前的这个男人全凭随心所欲,根本就说不清楚,她再说下去,只会激起对方更多的兴趣。
想到这干脆不去理会对方说的话,转过身走向门口,伸手一推,那风雪便呼呼的向屋内刮来,原本温暖的气息顷刻间被寒冷席卷。
“南宫傅,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虞美人说着,看向屋内的南宫傅,寒风冷冽的抚过面纱,那张素净绝美的小脸隐隐可见,眉间半抹莲花印记,那双眸子傲然的望着他,声音中也带了几分轻笑。
南宫傅并不开口,只是凝笑望着女子,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般只是静静的凝望。
“南宫傅,你不是希望我爱上你吗,那么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爱情。”
“我凭什么跟你赌?”
那声音似笑,非笑,轻轻启唇,两半薄片微微一捧,声音魅惑轻柔,却听的人心里一颤。
虞美人依旧目不转睛的同对方对视,眼眸中惊现难以形容的明亮华彩,声音中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桀骜:“天下间万物皆有规律,死物就算再灵动也只是死物,而我虞美人偏偏就能让你见到这风雪的魂魄,如果我能让这漫天飞雪活过来,南宫傅,我让你见证一个奇迹,你便同我打这个赌。”
“我很好奇,赌注是什么?”
说话间南宫傅已经起身,立于女子身侧。
虞美人不禁勾了勾唇:“以三个月的时间为期限,你若爱上我,我却没爱上你,便是你输,你便不能再拦我,但若是我爱上你,你却不爱我,或者我们都爱上了对方,就算是我输,我便乖乖的留下来,不再杀你,在此期间,你也可以对我用强,不过只怕我是不可能再爱上你了。”
“赌注,便是爱情。”
虞美人说完,偏过头去,见对方依旧笑而不语,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隔了许久,南宫才转过头,嗅着女子淡淡的体香,笑容愈发美丽:“可是我没有必要为了一场没有意义的赌注浪费时间。”
虞美人闻言心中一颤,一瞬间已经换了笑颜如花,隐在面纱下面,那双眼睛却是耀耀生辉。
“如果我这一生,就是为了爱情而活,南宫傅,你……”
“三个月,你一定会爱上我。”
男人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淡去,目光如炬,灼烫了虞美人的视线,仅那么一刻,虞美人偏过脸去。
雪初飘,火未消,寒冷同温暖交织的那一刻,纷乱的鹅白零星飞舞,手心仅存的那抹暖意,最终也慢慢散去,只是那颗心突然之间便灼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