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情有攸归(1 / 1)

唐槿云的说话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般从天而降,直接从头顶震撼了孙百恶四肢百骸中的所有脆弱神经。窜过眼眶,顿时泪流满面;经过膝盖,马上瘫软跪下;流到双手,双手不支撑地。

“苍天呀……”年迈苍老的他终于忍不住在晚风中,孩子般地号啕了起来。

他个人最后最后最自私的心愿,就是想再见上亦女亦徒的香苗一面!哪怕是在临死之前,也会因此而瞑目于世。不料,细心体贴的唐槿云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看穿了他那一点隐衷。

这是多么好的小女孩呀!多么纯净的女子呀!

“苍天呀,请您替我一路保佑他们!”

他朝着唐槿云离开的方向连连向天祷告,激动得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咚咚”的磕头声在整座山谷中回荡再回荡。

晚风越烈,吹空了小木屋前前后后的一切戾气,掠过刚才被烧过的那片草莽荆棘,飞灰不断地涌上夜空;还不解温柔地从背后吹拂他那件破旧的灰袍,隐现他干瘦的躯干,露出他那双假肢木屐。

不知过了多久,孙百恶猛然从地上一下子站了起来,轻拭去老眼角里纵横的泪渍,挺直了腰板,又大步地迈进小木屋里去。转而提着锄头走出来,连夜也要赶紧整理屋前那片枯荒的花圃——他知道,只要唐槿云愿意出手,香苗终会有一天回到这里来,他得趁早整理好一切,到时候让香苗大吃一惊。

唐槿云在半途中,蓦然想到孙百恶刚才为什么一脸的惘然,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离开怎么好像重蹈了香苗师姐的覆辙。

想到了香苗师姐,她前天的一个想法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此番上京,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四处暗访一下她的消息,也许,可以一偿师父的心愿未了;于是,也不管顶不顶用,就先行调头告诉师父一声,给他一个天大的喜讯,让他带着希望去继续与人行医为善,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果然,她远远看见孙百恶听了之后,人影顿时矮了下去,不一会儿传来呜呜的哭声,便知道香苗师姐的消息,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震撼。

她默默地调转了马头,诈作听不见,由着他把对香苗师姐的思念,一一渲泄出来。她肯定,他从此会咬紧牙关活下去,直至香苗师姐的回来。

回到队伍中,偷瞄了一眼那黑鬃马背上的亘云庭,此时他被反绑着伏在楚问天的背上,一直背向着她——他被绑着不能灵活地活动,为了防止他坠马,楚问天只好和他共乘一匹。

唐槿云盯着他那生着闷气的背影,心坎上一路裂痛滴血,苦痛自知,与生俱来就没有这么痛苦过。生存下来,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以往她习惯了面对敌人,只管毫无保留地挥刀斩除、摧毁,把自己的生死也抛诸脑后;这一次,是她第一次面对生存的抉择,作出了生存的策略,却是那么的不适宜亘哥哥杀身成仁的决心。

不管怎么样,她内心中那点少女的心事,还是认为,这一次谈判议和,是她作的最好最正确的生存策略;亘哥哥他要误会她,那就随他吧,只要他活着,她心中才会竖起一根标杆,不管去到哪里也不会迷失方向。

他们用了两个时辰,在“夕谷”这片密林中穿行出了谷口,那已经快要到子时了,要回到隆城,最快也要一天一夜的光景,飞红雪虽然归心似箭,但见他们没有用上晚膳,便只好下令,在谷口的营地中用了晚膳,由士兵们轮岗站哨,在营帐里宿了一个晚上,明天再快马加鞭地赶路。

用膳的时候,她和白昭南他们耐着性子的喂食亘云庭,喂一口就要死盯着他有没有吃完,以防他嚼舌自尽,要不就尽快地捏开他的口,不让他的牙齿有机会碰上舌头,这样一来,双方都弄得尴尬之余又辛苦不堪。

但亘云庭依然空洞着眼神,嘴也不想动地慢嚼着,眼神从来不往唐槿云的脸上瞥上一眼。

真是一个又臭又硬的书生!大家都不由的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息。

晚上,他也是被夹在楚问天、白昭南的中间睡下来。

翌日大清早,飞红雪决定撇下陈校尉在后面带着的士兵,由他率领着白昭南他们一行,快马加鞭地抢先赶回隆城,马承宣也是皇上钦点护秀女上京的快捕之一,所以,他也义不容辞地撇下自己的捕快,随他们一道策马而去。

本来这“云裳川”离隆城也有两天的脚程,经由他们一路狂奔,压缩了一天的路程,终于又在深夜的时分赶回了隆城。

一入城门,早有探马回报城主和亘庄主他们,所以,他们仍然在寒夜中等候多时。

“传令下去,卯时出发,请各家的秀女都准备好送过来,不得有误!”一入城门,飞红雪也懒得跟他们打哈哈,便对所有人下令,再由白昭南他们下令到手下的捕快,迅速执行,转而又对唐槿云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两个时辰,顺便跟你的父母道别吧,两个时辰后,我们会来接你。”

说完,也一扬马缰,策马返回了“兴隆酒寨”。

“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月娘和亘庄主眉开眼笑,笑中有泪地走上前,要亲自轻扶着唐槿云下马,反而连亘云庭也不顾。

白昭南把他扶了下马,替他解开了绳索布头,还给了亘云庭的人身自由,并对亘庄主说:“人已经替你们找回来,现在就由你们自己好好看管他,别让他再自寻短见了。”

说完也和楚问天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弄得亘庄主听了,不由微瞪了一眼亘云庭,那意思是说,没出息的兔崽子,想我白头人送黑头人吗?就不要你妹和我了?

亘云庭懂得那个眼神,瞧了他一眼,也只好耷拉着脑袋,随贴身丫鬟悻悻而去。

“哎呀,瞧把你弄的灰头满脸的,快,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咱都给你炖好了燕窝人参汤,边喝边泡,特来劲儿。”那边,月娘若无其事地照样热情洋溢地接待唐槿云,如手捧明珠一般呵护着她,就连自己的女儿也受不到这个宠份,不知道她不能生的旁人,还以为是她的亲生女儿呢。

“呵呵,照我说,这身黑衣裳也该时候换了。”亘庄主一转身,也马上换上了一副乐呵呵的笑脸。

人家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们的脸皮还真厚,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唐槿云替他们的真女儿上京,还在她面前唱作俱佳,要是在现代,他们也有封影帝影后的份了。

一行人回到了庄上,在厅上没发现亘云庭的踪影,估计也先回后苑去了;唐槿云重踏回真小姐的闺房,一切家具景物依旧,中间的浴桶里还像刚出去转了个圈似的,冒着热腾腾的蒸气,只可惜,人的心情已经不如往昔;小玉小音她们见了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伺候她,对她嘘寒问暖,有别于月娘的别有用心,是出自她们的一片真心意。

这让她在路上被亘哥哥不瞅不睬、流干了血也碎裂了的心,重新愈合了起来。这一次,她不需要再在她们的面前掩盖那满是伤痕的身体,便让她们在一旁伺候着,喝着她们端来的参汤,泡着舒服的热水浴,享受着她们的按摩,心中却难是难免牵挂着亘哥哥此时此刻的心情。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不太理解亘云庭口中的名节,虽然教官有说过,特工投降就等于死亡;但她觉得即使投降了,也没有感觉什么可耻的——因为,在现代人的都市生活中,每人每天都拿着自己的尊严和出卖灵魂去富人面前换钱生活,就连富人自己,也自称是奴仆一名。能像亘云庭操着杀身成仁活着的人不多。

喝完参汤,她也舒服得昏昏欲睡,出了浴后,她依然固执地要穿上那件黑皮紧身衣才肯上床安睡,但这一晚,她不再用侦察扫描仪看门口了。因为,全城的高手都在飞红雪那边了。听说,飞红雪大军来了这七八天,城里的小偷盗贼也几乎绝了迹。

在**,她虽然仍然思潮起伏,心绪不宁,难以入睡,但最终也敌不过一路狂颠而来的困乏,转瞬便酣然入睡,直至小玉前来把她轻轻摇醒。

“小姐,小姐,时辰到了,要起来梳妆了。”

她这才半梦半醒地由着他们扶到梳妆台前,继续由小音操刀,把她的秀发盘成一个飞仙髻,华盛加冕,尊贵如后;淡妆素描,黛眉倩目,转眼低颦之间,顾盼生辉,再配上一套飞红雪叫人端来的一套大红大紫的锦绣宫裙,阔大的裙摆及龙凤呈祥的金线绣边,翩翩然又是一个绝色柔美的古代美人,戴上从背囊里掏出来的玉佩手镯,叮当玉响,尤显富贵。

站起来,把那些剩下来,一时戴不上的戒指、玉斑指,玛瑙和项链等财物,一一转身分给了她们四个。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小玉惊喜地问。

“此番一别,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小姐了,其实我也根本不是小姐,你们都知道的。”唐槿云环顾了一下这间古色古香的闺房,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想想当初,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对它就像住宾馆般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毫无感觉;如今她倒想一辈子住在这样的房间,也就此生无憾了;恍惚间,还希望它能够会缩小,把她裹着不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