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一切的根源都是这位叫片渊森冈,不,应该说片源直树先生?”
在省略了不必要的案件复述后,亚树漫不经心的擦拭着黝黑而又温热的枪管,锐利的目光从眼底投向眼前趴在地上双手早已被手铐禁锢住的男人,态度带着些许玩味。
“包括早期的绑架案?我说三澄,你明知道他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却还是放任他逍遥法外,眼下这个蓄意连环谋杀案发生了,是不是也有你的一半责任呢?”
“用不着拿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亚树小姐,如果你对我不满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
在草叶讲述期间,三澄早就已经回到了别墅内,他正站在一楼房间角落里与那些武装调控者一起,死死的控制着还在挣扎着的信徒们。
听到亚树这样嘲讽的话语,三澄凉抿住嘴唇不屑的轻哼道,与此同时,不被看到的手底下微微用力,信徒发出刺耳尖锐的惨叫声,却又在三澄的狠意之眸下噤声。
“当初这个案件的离奇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好像也是负责这案件的一员吧,真要按照你的逻辑来说,你是不是也有责任呢?”
“我是负责收尾的,你是负责完成调查的,这样看来你的责任会更大一些,难道不是吗?”
亚树轻描淡写的擦拭着手中的步枪,镇定自若的说道。
“算啦……三澄凉同学,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必要对我恶意这么大吧?我们毕竟也是共事很久的同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有什么额外的冲突,岂不是会对以后的攀爬起到障碍的作用。”
“我可没看出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三澄冷声道。
亚树抿起唇角,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随后将温和的目光投向身边一直在看着他们的草叶盛彦。
“所以……草叶同学,关于这个案件,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你都可以采取办法了解,如果没有的话……我这边就算收尾完成了。”
“收尾完成?”草叶有些疑惑的重复道。
“也就是案件彻底解决,其案情及罪犯的名字身份信息将作为卷宗封存在档案室内,这算是一种状态吧,也是我们武装调控者必要的工作之一,就跟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是做收尾工作的,而你们是做调查工作的。”
亚树高耸的部位被扯得有些僵硬,她深呼吸一口气稍稍扯开卫衣的领口,不以为然的态度中,携带着三澄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暖意笑着对草叶解释说道。
“我们武装调控者在解决完案件之后,是可以从高层那边得到一些酬劳的,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这样着急,还请草叶同学谅解。”
“这个我都懂,但事实上……案件并没有彻底解决。”
草叶用手臂支撑着右手,托住下巴,纤细的手指轻敲下颚线,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虽然我们现在证明了犯罪嫌疑人片源直树的罪行,也知道了犯罪的动机,但我们没有见到死者……我是说那些连环蓄意谋杀案的死者,以及……”草叶顿了一下,望向趴在地上一直在逗弄着什么的片源,“以及他与莫比乌斯之间的关系,还有他嘴中所说的那些作品。”
“精神病的话你也相信?”三澄在旁边不屑一顾。
“既然他如此自信的讲述将要传播出去的作品,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应该提防,不论他是什么精神状态。”
好像自从听到了亚树与三澄凉之间的交流后,草叶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就变得温文尔雅起来,可能是想故意给人带来好的印象,又或者是刻意的伪装。
总而言之,也确实给亚树带来了好的印象,极度正义的形象,逐渐在亚树的心目中被树立起来。
“说起来亚树知道莫比乌斯环标志的位置吗?我有点东西想去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
意料之中的,亚树即刻带着温和笑意与草叶交流起来,说话间还瞥了一眼旁边的三澄凉,那种有些嫌恶的表情落在草叶眼里,不禁让他噗嗤笑出声。
从布置上来看,死者松本康城的死亡位置位于一层的卧室附近,亚树作为赶到案发现场进行案件收尾的武装调控者,也是贯穿事件线索莫比乌斯环的发现者。
“早在十几天前,我们就在别墅里发现了莫比乌斯环的痕迹,那天本来是想像今天一样进行案件收尾的……结果却在卧室的书桌内侧看到了这个标志,想到线索交集,高层这才将其录入你们虚拟犯罪调查科的着手案件中。”
“除了这个标志之外,你们没有别的发现吗?”
草叶俯下身子蹲在书桌边,眯起双眼若有所思的道。
亚树看上去有些不解:“别的发现……什么?”
“比如说电子元件之类的,一些可疑的碎片也可以作为本案的证据来证明莫比乌斯事件的发生。”草叶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书桌下侧的刻印,毛糙的木屑在他的手上划出浅红的印迹,“如果没有的话,恐怕书写这个案件的卷宗需要重新修改了。”
“……诶?”亚树第一次表现出了小女生的模样,她有些迟钝的歪着脑袋,也蹲在草叶的身边,仔细端详着粗糙的印迹,却并不能理解草叶在说些什么。
“三澄凉没和你说过我的家庭背景吗?我是个孤儿,我的父母在一次失火事件之中丧生,而保留在现场的唯一线索就是莫比乌斯环。”
草叶盛彦顿了一下,他用力的抠弄着眼前标记边沿的木屑,轻声道。
“正因为这样的背景,所以我对这个标志非常熟悉。
而且经过之前岩山幸二与江文堪的案件勘察之后,我更加确定在「脑容」义体被使用的前提之下,自动刻印上去所出现的莫比乌斯防伪标识,不仅是外观,甚至是摸上去都是非常光滑的,根本不可能存在如此粗糙的木屑。
如果亚树小姐认为,这个标志生成的时候,脑容义体并没有成熟的技术,那么从你刚刚说的那些话里,就可以得到最基本的信息……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接触的黑石市密室杀人案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是第一个莫比乌斯事件,但在之前全国出现了不止一次,这不是第一起。
再加上众所周知,一个即将推行的技术型物品,也就是义体,如果没有成熟的技术,它就根本不可能发行;换句话说,岩山幸二虽然是作为测试义体的存在,但他在受移植手术之前,脑容义体的技术含金量已经很高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留下莫比乌斯环的标志……我刚才的想法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我将标志称为「防伪标识」,这或许是脑容义体使用后的结果,又或者说是莫比乌斯组织的刻意而为之。
他们犯罪无非是想引起恐慌,就跟片源直树一样,利用恐慌与舆论击碎这黑暗的社会。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认为只要全国各地出现足够多的莫比乌斯事件,那么高层就会自然而然的引起重视,建立部门……也就是「虚拟犯罪调查科」着手调查,然后随着案件的不断发生,这个极具特征的标志也将会在社会之中流传,届时高层想要挽救的话,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了。”
“你的推理非常精彩,但是我还是有一个疑问,草叶同学,既然标志是伪造的,那么伪造标志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亚树小姐抿起嘴唇。
“如果我们假设,刻下这个印记的人就是凶手片源直树,那么再结合我对这些邪教组织的理解,我们会得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实……”
草叶顿了一下,从书桌底下站起身,略微沉重的耳鸣与晕眩裹挟着青年的脑袋,让他有些踉跄。
“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全部信息来看,邪教组织的诞生应该是有规律的,片源直树所信任的「阿帕忒」,江文堪所建立的「摩耳甫斯」,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无关联,但他们的名字都是古希腊神话之中的神明,一个是谎言之神,一个是睡梦之神……那么也就是说按照这个规律,应该会有一个名为「宙斯」的统领者。
换句话说,这两个邪教组织应该都属于同源。
而莫比乌斯组织完全不一样,就从名字上来分析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莫比乌斯环的名字诞生于德国数学家奥古斯特·费迪南德·莫比乌斯,其最著名的成就是发现了三维欧几里德空间中的一种奇特的二维单面环状结构,也就是我们目前所熟知的莫比乌斯环。
当然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但我相信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联系存在的。”
草叶顿了一下,用力捏揉着鼻梁根部。
“也就是说,邪教组织阿帕忒与莫比乌斯组织完全交集不了,甚至是毫不相干……那么就该回到我们刚刚所说的那些问题上来,为什么片源直树会选择在案发现场刻下并伪造是使用莫比乌斯组织的义体作案的。”
“……陷害?”亚树迟疑的说道。
“没错,我想到的也就是只有这一种可能,是陷害,是两个组织之间不合,然后用这样的方式嫁祸于对方。”草叶自信的打了个响指,轻哼一声,“当然也可以说是转移调控者方面的注意力,但其本质应该就是陷害。”
亚树不得不承认,草叶说的似乎也有一些道理,而就在他们沉思之际,在卧室外面的客厅内传来了异响声。
草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迅速的调整自己的状态回过神来,随后前往了卧室外面的客厅,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是已经趴在血泊中的片源直树与站在墙角有些不知所措的三澄凉。
傻子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草叶迅速扑到片源的身边,为他做着补救的措施。
……尽管对方是明确证据的罪犯,但真正决定他生命存在于否的,并不是调控者,甚至不是他自己。
所以法案明确规定,在调控者押送罪犯前往监狱的时候,必须保证罪犯是活着的。
而眼下这个场景……
“怎么回事?”
亚树接替了草叶的补救行为,在止血的同时也在为其做心肺复苏等措施,她抬眼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三澄凉,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极寒的冷意,却仍然平静的道出。
“片源自杀了。”三澄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给我好好说实话!”
亚树试探到片源的鼻息已经消逝后,对草叶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自己则冲到三澄的面前,紧攥着手扯起眯眯眼的衣领用力的提起。
两人的身高相差并不是很大,亚树因为常年锻炼,加上一些其他原因,甚至比三澄还要更高一些,所以从草叶的角度来看,面前的场景似乎有些喜感。
“我和草叶在卧室里调查关于莫比乌斯环的线索,而你作为唯一控制住罪犯的调控者,你现在告诉我罪犯自杀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样的傻话吗?你以为谁都跟你那个搭档一样,无条件相信你?别自以为是了!”
“他就是自杀了。”
三澄的态度有些无所谓,他用力的撕扯着亚树的手,想要将衣领从她的手里抽出,但始终是徒劳。
“收收你的暴躁脾气吧,亚树小姐,你别忘了客厅里可不止我一个调控者,大家都看到片源自杀的行为,我只能和你说,那绝对不是我能控制住的。”
“队,队长……”
在另外一端的角落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武装调控者发出了稚嫩的声音,他试探性的出声,随后将颤抖的手微微抬起。
“队长……不怪三澄前辈,片源直树先生提前把一包毒药藏在了舌头底下,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来面对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亚树眯着眼睛,死死攥住衣领的手随意松开,但目光仍然瞪视着眼前的青年。
“三澄凉,我希望你能够安分一点,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否则我会将你干过的所有事情全部公之于天下……!到那个时候,你再看看高层会如何进行决策,我希望你还能像今天一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