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轮到你了,江先生。”
将随身携带的手铐牢牢地锁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田切元治,草叶眯着眼睛望向面前正站在门口的男人,握着警棍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已然陷入了愤怒。
江文堪。
这个名字拆出来剖析的话,日本本国其实是没有「江」这个姓氏的,而且从其说话时所用的口语语气能够很轻易的判断出他并不是日本的原住民,应该说是移民到这里的。
草叶盛彦瞥了一眼正在整理搜查小田切身上物品的黑泽稚雪,神情有些复杂。
“啊啦……真是意料之内的结果。”
江文堪轻笑起来,并没有理会草叶宣判死刑般的宣言,在众目睽睽之下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草叶来到三澄凉的身边,接着强行拉扯住其的胳膊,然后伸出纤细的右手手指在青年的脸颊上划过。
草叶看到这一幕着实有些愣神,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走投无路的罪犯会明目张胆的用如此动作来挑衅调控者,很快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问题的草叶迅速转身,紧握发出清脆声响的警棍奔向三澄的方向。
而在另一边,江文堪毕竟是大了三澄十多岁快要中年的男人,禁锢住胳膊的右手力气出奇之大,接着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其在三澄的脸上留下一道渗着红色液体的痕迹。
“大功告成……好了,你们现在可以逮捕我了。”
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江文堪并没有继续采取挑衅行为,而是双手握拳,平静的向前伸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什么意思……?”三澄有些迟钝的问道。
而想要狂奔到三澄身边的草叶也停下了脚步,他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伸出手将面具内的水珠抹去,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三澄同学还真是迟钝啊……你们也应该很清楚的,我现在所供出的证言都不能作为证据提交,相对应的,你们永远无法证明我有罪。”
江文堪温柔的笑着,眼角扯动着显现出淡然的笑意。
“而我刚刚对作为正规调控者的三澄同学造成了肉眼可见的伤害,你们如果想要逮捕我的话,完全可以用「袭击罪」的罪名。”
“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草叶冷声道。
“没什么目的啊?”江文堪转过身,表情充斥温善的摊了摊手,“无非就是我觉得这次行动我彻底败给你们了,接下来要是再反抗也没什么意义……加上三澄同学先前对我那么憎恨,所以我想,是时候也该结束这次荒诞了吧。”
真是疯子……
草叶不知道江文堪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但他总觉得这家伙肯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目前还没有看出来。
于情于理,刚刚说的那些话还真的有些许道理。
草叶眯着瞥了一眼同样在盯着自己的三澄,使了个眼色后便小心翼翼的从腰带附近扯下浊黑色的手镯,凑近那男人的身边,像是在捕食猎物瞬间的猎人一般,小心翼翼而又强硬的将手铐锁在手腕上。
“十月十四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以袭击罪逮捕罪犯江文堪。”
三澄走上前来用力的将两端锁住,像是怕江文堪挣脱束缚一样再次做了保险措施。
“虽然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目的,但既然你愿意自首我还是很乐意帮你减轻负担的。”因为扯动了身上的血痕,三澄有些痛苦的呲牙咧嘴起来,随后他用力拍了拍江文堪的肩膀,轻声道。
“不用了吧三澄同学……减轻负担什么的完全没必要,其实你自从那件事以后,就一直在心中咒骂我吧?
我承认,甚至非常认同,我绝对是罪无可赦的罪犯,我杀害了你的搭档,又用极其变态扭曲的手法处理了尸体……就跟现在一样,无辜的生命被葬送,我真的是疯子。”
江文堪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掩盖自己脸颊上逐渐浮现出的笑意,越到之后越是肆意的放声大笑起来,被锁住双手的手铐更是随之颤动着,发出清脆而又空洞的声音。
扭曲而又疯狂的声音响彻在废弃厂房之中,草叶强忍着想要上前去揍他一拳的冲动。
毕竟处分与发泄相比起来,前者更是得不偿失。
准确来说这是作为罪犯最后的权利,给他足够时间来肆意释放自己的观点与病态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废弃工厂外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深渊中的鬼哭狼嚎,三澄站在江文堪的身边眯着眼睛,右手扯着双手之间的锁链,脸颊上浮现出空白的笑意。
——看起来像是笑容,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情绪填充,空洞而又空白。
有条不紊的脚步响起,出现在厂房门口的是熟悉的身影,是以池田念为首的武装调控者们,他们纷纷端着枪械小心翼翼的顺着被废弃木箱堆积而露出的小径,直到看到房间内的三人时才放下了戒备。
“好久不见啊草叶,回想上一次见面仿佛还像是在昨天。”池田念伸出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右手,握拳以胳膊与草叶碰了一下,表达着他最诚挚的问候,“你们的效率可真高啊,昨天才刚刚抓捕岩山幸二,今天都还没开始审讯呢就又接到三澄凉同学的通知来抓捕罪犯。”
“通知?”草叶转头看了一眼三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我总是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的,如果我真的没出来,或是你们也同样沦陷在这里,池田先生就会在几分钟后到达厂房来解救,或是收拾场子。”
三澄给草叶来了一个大白眼,接着用力扯动手铐中间的浊色链条,将罪犯江文堪牵引到身前。
“这就是这次的罪魁祸首与犯罪同伙了……包括地上趴着的那位,都是智弘大学内谋杀事件的重要人物,请一定要将其好好押送前往监狱,不要再让他跑掉了。”
“这点你自然放心,三澄同学,我们这些人基本都有嫉恶如仇的良好品质,绝对不会放任任何一个罪犯逍遥法外的。”池田念左手端着枪,而用右手大拇指指向自己,笑了起来。
“嗨~请多多关照,绝对正义的伙伴。”江文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两人交流情况的时候插话道,纤细的手指舞动着,作出俏皮的手势。“我姓江,名文堪,我是罪无可赦的罪人!在绝对正义的面前……一切罪恶都将无所遁形,对吧?”
“少在这里跟我油腔滑调,等会我就会把你的舌头连根拔起……让你再也无法正常说话。”池田念声音阴沉而又古怪的回应道,“罪犯在犯下罪恶的时候就要有下地狱的觉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您是在说死亡吗池田先生?说实在的,我并没有觉得死亡是最不幸的,相反我期待着死亡,向往着死亡……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是一场梦境的话,那么如何从中醒来呢?无非就是被我们称作最为可怕的死亡。”
江文堪轻描淡写的宣扬自己的观点,虽然双手被束缚着,但仍然拦不住他那跳脱的思维。
由此看来,「摩耳甫斯」组织似乎早已经变成某些怪邪的教会了。
草叶越发的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说不上来。
“这么想来的话……”江文堪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恶劣的罪犯最后被判处的一定是死刑,那么也就是说,是你们给了那些罪犯新生的机会,而留下好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那么正义的伙伴是否该想想,到底谁才是反派呢?”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池田念看起来似乎有些动摇,但很快便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他紧握着手中的枪支,随后用枪托强击男人的下颚处,颚骨裂缝的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嘴角缓缓淌下红色的液体,江文堪闷哼一声,被枪支其他地方蹭过的脸颊微微泛红,嘴角却咧起怪异的笑容。
“有意思,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池田念有些不耐烦的向身后招了招手,一部分围在小田切元治身边的武装调控者默然跟了上来,架起正在发出癫狂笑声的江文堪,朝门外走去。
“如你所见,池田先生,这家伙是一个危险分子,所以请一定要让他前往最为严酷的监狱……他还不能死,他必须为之前的案件赎罪。”三澄咬牙切齿着说道。
草叶环顾四周,见到并没有什么外人留存在这里之后,便摘取已经爬满水珠的面具,用力的甩了甩将水珠甩到地上,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三澄凉,能跟我说说很早以前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吗?就是你与刚刚那个江姓罪犯的‘爱恨情仇’。
我相信大家都很感兴趣,只是惧怕跟你交流,因为你这家伙的脸上永远都是挂着一副谁欠了你几百万的样子。”
讲实话,如果草叶盛彦与三澄凉之间的交流没有阴阳怪气与明争暗斗,黑泽稚雪还真的会觉得这两人会不会吃错药了,还是脑子的哪根弦搭对了。
“我觉得没必要跟你这种人讲。”三澄脸色阴了一阵,在看到盯着自己的黑泽后,有些艰难的叹了口气,随后别过头不愿意看到眼前的草叶,“事情还要从几年前开始讲起……”
“说重点,说重点!长话短说不会吗?你觉得在这里的人谁愿意听你讲这种一听就是大长篇开头的故事。”草叶讥讽的笑道,似乎三澄的每句话不怼就心里难受。
“就是虚拟犯罪调查科没有成立之前……喔,我这算不算废话……总之就是我身为调控者组织的普通员工时,组织上给我分配了一个搭档,在兴趣爱好方面我们非常合拍,在工作上更是如此。”
三澄没有理会草叶的讽刺挖苦,继续将埋藏在内心许久的噩梦娓娓道来。
“记得是搭档合作后的第二年,我们接到了一起关于KTV的药物交易事件的报案,虽然在新法规的规定下,药物交易或者生产药物是完全合法合理的,但那次事件简直是妖魔鬼怪,相比起药物相关,其实更像是传教现场。
官方其实对这种传播信徒什么的邪异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做出什么损害社会利益的事情,官方是完全可以视作从未发生过的。”
三澄顿了一下,紧咬着下嘴唇。
“但是那次药物交易现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附近商店铺的营业,人流密集集中在该KTV的左右,所以我们前往现场的任务就是疏通人群,恢复平和。
而就在我们赶往现场的时候,案发现场发生了暴动,数不清的人们开始往其中挤,在人群的中央我们看到了此次活动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江文堪。”
“江文堪在人群中心站定高处,大声宣扬着自己的扭曲观点,就是刚刚你们听到的那样,讲道理,他的声音确实是有些感染力的,池田先生应该很清晰的能感受到异样感,我的搭档也是一样。
随后接下来的药物狂欢中,江文堪抛下的药物包装袋被那些疯狂的人们捡起,然后开始强制喂给周围的一切同类,不论是理智之人,还是旁观者,
那个场景真的是……人们沐浴在药物的海洋之中,兴奋与疯狂交织在一起,这是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而我的搭档,我的搭档就是因为……被强制喂给大量药物而当场死亡……”
三澄的脸颊颤抖着,愤怒的说道。
“这可能是那些疯狂的人们的过错,这也许是药物的过错,但究其原因,还是江文堪这家伙在作乱……如果不是他组织这场盛大的,而又令人恶心的交易活动,我的搭档就不会死在这里……如果不是他生产药物,如果不是他……!我的搭档根本不会死在这里!”
“所以自从那次之后,我越发的打心底里涌起对江文堪的愤怒,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