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退去尚药局侍御医官职,七日后与宋逸完婚。出宫前她来探我,并将那日在神龙殿所发生的告诉了我。
原来,我与宋逸应函相见时,念儿忽然被人说出宫选药。后当李世民闭神龙殿门而传宋逸时,众人以为是李世民身体有恙,而宋逸却觉察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此时念儿也已知道来龙去脉,放心不下便跟着宋逸进了神龙殿,当时宋逸将信函交给李世民澄清,可这一纸书信在李世民眼里太过苍白无力,念儿一时心急,便道与宋逸有情。此时的宋逸便陷入两难,若是否定念儿所说,那么我与他之间的误会在李世民眼里将会越驳越深,若是肯定念儿所说……他对念儿终是没有男女情爱的。
说到这里,念儿神色低落,我也已明白当时的情况和宋逸的选择。万事不可多说,否则就会越描越黑,更何况这是在一个掌握所有生死的人面前。无论如何,宋逸的选择多多少少都会伤到念儿,可这是念儿自己挖下的坑,为的只是拉他和我一把,免于我们受屈。
李世民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比较满意,说是比较而不是非常,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在我脸上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要么我该全力拒绝,那么他便有全部的理由怒我甚至杀我;要么我该兴高采烈,真心祝福两人白头偕老,那么也就解了他心中残留的疑惑。而我偏偏是不浓不淡地含笑,之后又说了那番让他莫名其妙的话,不管他有没有察觉我话中之意,此事解决后他仍未召过我,日复思索,我是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盼不到心中所盼,倒是来了不速之客。这日上午,太阳才刚刚照满整个皇城,采荨就带着两行宫人款款而来,宣礼太监早早跑到德庆宫告诉。我看着这太监模样,心中就生了不悦,采婕妤来了,难不成还要本宫去相迎么!我仍是坐在殿上饮早茶,少顷,殿门口就闪动几条影子,最前面的人儿正是采荨。眼前的她光鲜亮丽,发髻上的玉珠簪子摇得叮叮作闪,衣袍上绣着几朵欲开的牡丹,这种身份也怕只有她能如此大胆地打扮了,只是脸颊上虽涂了一层淡色胭脂,却掩不住面色憔悴。我心中暗自揣度,却又不敢揣得太深。
采荨跨进大殿,端正地向我福身。我轻嗯一声,稍稍瞥了她一眼:“采婕妤今日怎么有空到本宫这来了?”
光泽的唇脂顿时拉开一条圆美的笑弧,声音滴娇却又掩不住的不屑,她笑:“即使再忙,也得向皇上请个假期回这德庆宫来转转啊。”说着,她向后招了招手,有宫女双手呈画,她接过捧着上前对我含笑道:“昨日臣妾往藏书阁给皇上找书,碰巧寻着一副画像,估摸着是皇上忘了送给德妃娘娘,所以特地替皇上送上。”
手上茶盖贴着茶杯的动作微顿,然又不留痕迹继续,我假意看了看她手上捧着的画卷,肃颜责怪道:“既然是皇上的画卷,你怎么好随意拿出来。”
采荨不以为然,轻轻笑道:“稍会儿臣妾还得去两仪殿,直接与皇上说声便好,相信皇上不会因为这个责怪,所以请德妃娘娘放心收下。”她招了身后的宫女接过画卷,送至一旁的案桌上,她仍笑吟吟望我,然后开口:“臣妾今日才知,原来德妃娘娘与皇上这么早便相识了,也难怪皇上曾经对娘娘过分疼爱,也让臣妾好生羡慕。”
我扯笑,暗暗摸着茶杯边缘,望着下面的她叹:“这有何可羡的,如今你才是皇上身边重视的人,本宫该羡慕你才对。”
她笑着摇头:“人总是贪新鲜的,臣妾有先天下之忧而忧。”说到这,她似乎忽然记起什么,整了整袍子又福身道:“今日一来,顺便向德妃娘娘请罪。那日是臣妾不好,误会了娘娘的意思,才使得皇上与娘娘之间产生误会。好在误会已经解决,臣妾心中有愧,特来赔不是。”
心口一怔,我强拉着嘴角僵硬的笑:“既是误会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采婕妤这是多虑了。但本宫的耐心不高,受不起这样那样的误会,所以往后你还得注意注意,莫要再犯这等错误。”
“臣妾记着了。”她点点头,低了低眸子微有羞涩,“这出来的时间也长了,臣妾该回去了,否则皇上又该罚臣妾了。”
说完,她便低身福退,我微微颔首,她含笑离去。
采荨这一趟,除了炫耀便就是送画卷,难不成她也在画像上看出端倪,特地想来刺激我一番。只可惜,这幅画卷我早就看到了,所以并未有惊诧之色,她也在我那一刻表现出了事不如意。
青儿早就听出采荨说话的味道,在旁气不过愤愤道:“她不过是个小小婕妤,居然在娘娘面前炫耀得如此神气!”
我微一叹息,恍然问她:“青儿,或许我一开始就想错了。皇上若是真心保护我,根本犯不着这么麻烦,如今在后宫多增一个为敌的女人,他是当真要漠视我了吗?”问完这句,我不由嘲笑起来,我心中还是存着可笑的希冀。我摇摇头,止住青儿欲答的口,缓步进殿。
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闭嘴,我与李世民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就算不治罪,他也应该对采荨、韦尼子还有常充容小惩以戒,前者后者他并没有做出行动,反而选择息事宁人,这可并不是他性子,唯一的解释便是,我的梦醒了。
湘水一梦,梦醒之时环顾自身处地,可信可依赖之人如风中吹断的花香,寥寥残影,随风而去。念儿出宫,宋逸不适再见,李世民更只是一场虚幻。亲人之中,弘智好不易才摆脱流离,不可再卷他进来;佑儿年纪尚小,我若在他面前心事重重,只怕会让他心理压抑,对成长不利。看来看去,身边的人只有青儿能诉我心,几年下来,她对我的情义可算是真挚。
晚夏的天气最为闷热,燥热的空气中传着混杂的花香,始终不能想向初春那般心旷神怡。这宫里的太平日子不长,德庆宫才平静了两天,忽然又出事来。有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殿中,还未停步便大叫道:“娘娘,五皇子出事了!”
我正在窗口浇花,听闻这一句差点摔了水壶,青儿连忙扶住我,冲着那宫女肃怒道:“什么事慢慢说,说清楚!”
宫女咽了咽气,按着起伏的胸口说:“五皇子在习书时忽然胡言乱语,然后就晕倒了。”
青儿再问:“现在人呢?”
宫女答:“抱到尚药局去了。”
我放下水壶就要出门,青儿拦住我低声提醒:“娘娘三思,奴婢替你去看。”
这段时间,我最好不与宋逸相见,免得有人存心设计。李佑突发奇病,担心之余又不得不多想,平时对他谨慎照顾并未有异常,这病发的有些蹊跷。我点下头,许青儿代我往尚药局去探李佑,嘱咐她定要将所有情况带回来详细告知。
青儿去后,我心神不安,总在殿门处徘徊。直至午后,青儿可算是回来了,却是不见宫人带着李佑。我赶紧问起李佑状况,青儿说:“尚药局判断是中了一种花毒。轻者麻醉,重者疯癫。此花毒极深,稍稍过量便能引起中毒,产生幻觉,深度嗜睡,甚至抽搐死亡。”
这季节又是燥热又是百花齐放,就连我闻着如此混杂的花香有时也会头晕,听闻只是花毒,我心微有适下,继问她:“佑儿属于那种?”
青儿答:“五皇子仍旧昏迷不醒,毒入不浅,是嗜睡之状,宋奉御已经开药解毒了。”
我舒下一口气,叹道:“此季花开甚多,怎么佑儿偏偏对花**。”
“娘娘。”青儿忽然低唤了我一声,将我拉至里殿,顾了顾旁无人,轻声说,“此毒极恶,五皇子昏迷前产生幻觉胡言乱语,这并不是普通的花能散发的毒味,况且宫中植被进出严格,是不会带这样的恶花进来的。所以奴婢以为五皇子的花毒不是过敏引起,而是有人下毒,宋奉御也是证实了这一点,五皇子中的正是洋金花之毒。”
产生幻觉,胡言乱语,轻者麻醉,重者疯癫,这症状似乎有些熟悉。李佑竟是被人下毒,可他除了读书时在外,其他时候都在德庆宫,能有机会下手的定在外面。这皇宫如此之大,凭空找一个人便如大海捞针一样难。我烦心地闭了闭眸子,问:“佑儿何时能会德庆宫?”
青儿说:“宋奉御先为五皇子吃一副药,然后便可带会德庆宫。宋奉御觉得此事不简单,特来要奴婢问娘娘意思后再决定是否公开诊断结果。”
皇宫里出现洋金花之毒岂是小事,若是公开,李世民定会李佑,以免癫狂伤人,而此事他也将会着手去查;若是不公开,李佑可在我身边治病,而此事将由我私下查办,此时能用并可信之人只有青儿,能力单薄的我们,如何能尽查得快水落石出。此人多留一刻我便揪心一刻,这段不安不知何时能平静,而在平静之前不知还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