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勾着傲然的笑直直望着我,仿佛在嘲笑我在无意间做了帮凶。促成他们一计的人是我,而倘若我说起张媚仪之事,她定会矢口否认,到时候我便是自讨苦吃。实在为难,我咬牙不语,李世民从边上将我拉至身后,对李元吉道:“为百姓做事本就是该的,父皇如此罚我,也算是给我一个恩惠了。”
李元吉含笑退步拜身道:“那么二哥好好准备,臣弟告退。”
李元吉阔然离开,甩下在雪中绵长的脚印。我心中难受,低着头不说话。李世民将我轻轻搂着,我终止不住掉下泪来,他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安慰:“不要多想。不管你做了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们的目的都不会改变。”
我含下眼中的泪,轻轻点头。他回头提起那壶蒙顶茶倒上一杯尝了尝,点头赞我泡茶的技术不减当年。我看着他出神,心中失落难过和愧疚一并激发,他望着我悲伤的眼一叹,捏着茶杯淡淡扯笑。
“兮然,你与我还未一同品过一次茶。”他沏上两杯热茶,举着一杯于我。我愣愣看着案几上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又看着他手上待接的茶杯,伸手端着。不想这蒙顶茶变成了离别茶。
大概是对李世民不放心,怕他忽然借口不往,晚上,李渊的圣旨压了下来。接圣旨的时候,殿上的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谁都知道南方现在是大雪穷困,实在不是好地方。此时只有我和李世民面色平静,他收了圣旨坐在正殿,要与大家说几句临行前的话。
他嘱咐秦王妃照顾承乾殿里外,嘱咐杨妃在旁协助。他分别与韦珪、燕璟雯、韦尼子还有暮嫣都说了几句嘱咐的话,唯独没有与我说起。心中不情愿也不舍,我抬眼望向他,他也正移转了目光向着我,此间眼波流转,千言万语尽化做一抹苦苦的微笑。
第二日一早,李世民就出发了。我心情不好,尽管雪开化的时候最冷,我还是坚持要到殿外去走走。这日没有太阳,天空阴着脸,地上的雪化得慢却且寒气逼人,我吸着冰冷的空气,肚中也是一片的凉。
前道走来一个身影,我抬头看,是李建成。他向我微微一笑,并未有往别出去的意思,他是来找我的。
我唤开了身后的宫女,李建成步至我身旁缓缓走着,道上来往的宫人都不敢抬头看,生怕沾了什么不好的事。现在我是承乾殿的昭训,他是东宫太子,我俩曾有的一段在宫中也是略有传闻,这些人不敢窥视我们也是怕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而他找我,定也不是见见那么简单,我们走至一处无人的花苑,我站而不语,只等着他先开口。他的眼眸由浅至深,忽然上前将我的手捏在他的手心,我急忙要收回,他却是用着力气紧紧抓着,我肃颜说:“太子,我现在是承乾殿的人!”
李建成勉强摆着笑容,眼中是无比的坚定:“那又怎么样,你是我让给他的,可是我后悔了。”
有些急愤,我怒道:“你可知道,今日这些话被人听去的后果。”
李建成定定道;“我不怕。”“你不怕,我怕!你知不知道,我很怕他知道我又见了你,我怕他对我失望,我怕他不相信我。”我强硬接上他的话茬愤愤说着,表示我有多担心多气愤。失落从他眼中蔓延,十分悲切。他神色僵硬,他从没看到我这般愤怒和不耐的样子,我心有愧疚,躲开他悲凉的眼。仿佛将胸中的话都沉于一句,他问:“你对我,有没有动过心?”
这该是他最想要知道的,其实我早就暗暗与他回答过几遍,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他甘愿自欺欺人。尽管对他太过愧疚,让自己也难受也紧,这次我也必须实话实说:“从前的我,曾经一度被你感动,也觉得与你一起生活会很好。只是可惜,我容不下你一点背叛利用,或许这只是我一个离开你的借口,而我当初也只是带着目的的与你在一起。我对他的感觉不同,我包容他,原谅他,害怕他离开,想与他相知相守。尽管很痛苦,但我就是义无反顾地去爱他!”
李建成已放开我的手,渐渐淡下眼中的光,悲伤闪烁:“飞蛾扑火……如此,你太委屈自己了。”
我含笑摇头:“兮然从不觉得委屈。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地真,也痛得真,我也因此觉得活得真,情用的最真。”
李建成望着我,有些失魂落魄:“只是想起他的时候,你才笑得最真。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舒心的笑。”骤然顿出痛楚,他竟是含泪而笑,“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
我哑然一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看那寒风中被雪冻得发黄的茶花。“如果你认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而躲在你的身后,那我不值得你喜欢;如果我跟着别的男人生死相随,那我更不值得你喜欢。我是他的人,生死相随。”我抚去花瓣上的残雪,如果李世民因此发生什么意外,我不会原谅李建成所布下一切。
李建成转步站在我面前,之间隔着一枝冷艳的红茶花。我不去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抚着枝头茶花,然后听得上头一句坚定:“我不会让你死!你记着,等我拿到皇位的那天,你是我的!”
他摘下枝头的红茶花捏在指间,决然离去。我终于拖下那张不屑的脸,默默看着他远走,我怕我太悲伤,他越是不会放手,可是我还是错了,不管我做的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心中的决定。这一点,李世民也是。
自那后,我心中隐觉不妙,回到殿中也是坐立不安。秦叔宝跟着李世民去了南部,我只能唤人找了薛万均来。
“薛将军你说,秦王殿下对你的恩德大不大?”薛万均一来,我便开口问他,他那在东宫的弟弟薛万彻实在是个大障碍。
薛万均毫不犹豫地回答:“末将对秦王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又问:“承乾殿与东宫的关系相信你早就明白,如果有一天你要与你同胞弟弟薛万彻拔剑相对,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太过残酷,可我必须得问。薛万均顿了神色,低头沉声道:“尽实力相对,不负兄弟,不愧殿下。”
看来两人预料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早就相互承诺,我这多疑实在是多了。怕他误会这是李世民怀疑了他,我解释说:“今日一问,全是我自己的主意,理由是想让薛将军帮承乾殿一个忙。”薛万均抬了抬眼,抱拳倾听。我低声与他道:“秘密观察东宫动向,若觉异常立即回报。这虽是我独自做的决定,但凡有意外发生,都由我承担!”
薛万均面上一动,显然已知我意之忧,他抱拳敬道:“此事关乎承乾殿,末将定当全力以赴。莫昭训不必担心世俗之见,末将叹服你的勇气与谨慎。”
心中顿觉坦然,我含笑颔首,目送他离开。
第二日,薛万均求见。我屏退殿上的人,待他开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上面写着:天策府。
原来,薛万均在暗中发现东宫有人快马出宫,心觉有疑便跟之而上。那时已是傍晚,此人下马寻了附近一处客栈住下,薛万均便趁此暗搜下此封通往洛阳天策府的信函。
我启了信封,信中用李世民的署名说道,朝廷对他不满,他不得不反击。现令天策府招募官员,杜如晦、李靖、红拂女、柴绍、罗士信等人集兵反朝,帮助夺得权位。
李世民想要拿到最高权位的确不假,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夺位,岂不轻浮愚昧。况且这书写的笔记只三四分像,这分明就是有人假冒他的名义要乱天策府,要天策府乱天下。而最大的受益者,就在这封信出来的地方,无疑就是东宫。
东宫从让张媚仪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倘若李渊因为平阳公主信函之事,重重责罚李世民并且朝中本向着他的大臣因此转移势力,此是一谋。如果不行,便让李世民离开皇宫。南方雪灾十分严重,倘若李世民能在这次雪灾中落个不幸也是便是他们的幸,并且再加之此间去乱了他在洛阳的天策府,假传他令使之反对朝廷。如此一来,不光是李世民受创,连同那些在他身后的势力和李渊的信赖也将一举吹灭!
好个一谋多策,好个一石多鸟!
细细想着,看窗外还未到天明,我将信函折好交给薛万均:“他们该还没发现信函丢失,你赶紧送回去。”
之前看信的时候,薛万均已从我的神色中猜出一二,迟迟不接下信函疑惑问:“劫取这封信不易,况且也不是善物,怎么还要送到天策府去?”
我解释说:“如果不送过去,天策府那头没有消息便会使东宫心生怀疑,于是就计想另外的办法。我们揭开了这一计并不代表可以接二连三的揭开下面的计。不能冒险,那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薛万均喃喃一言,渐展欣喜,“莫昭训可是想到好的点子?”
“以假制假。”我含笑转身,站在案桌前开始研墨。我时常练字,不想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如今我的字已与李世民有七八分相似,我提笔在信纸上落下几行字以李世民的署名收笔,将它塞进另一个信封交给薛万均道,“那封信送去半日后再将这封信送上,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次我不仅要让李世民平安度过这一关,还要让东宫露出马脚,吃点教训。我是承乾殿的人,就必须为承乾殿着想,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想和承乾殿斗,不是只对付李世民一人,若有本事就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斗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