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李世民隐瞒韦尼子的事,其一是想让韦尼子因此改过,毕竟谁都有迷了眼的时候。其二便是为了李世民,他将韦珪和韦尼子一同纳进承乾殿,为的就是壮大自己的势力,如果因我罚了韦尼子,韦珪也不知会做如何感想,毕竟那是她在长安唯一的韦家亲人,如果她们两姐妹开闹,便是伤了李世民与韦家的和气。这实在不值!
此事过了几日,韦尼子那头没有反常的消息传来,她若是肯收了那些计量,承乾殿也便安宁多了。我抬头望向天空,澄澈的蓝,心中顿时舒爽十分。转念一想,似乎很少见着李世民了,他之前都因元月忙碌,这几日也该是松下时间来了。
午后,听说他已经回到殿上多时我便想去找他。不想,青儿拦在我前面说:“莫昭训,殿下正在怒头上,你还是别去了吧。”最近很少解除,实在知道地少,青儿与我解释说,“方才皇上派了几个人在殿下房中搜出一封信,随后也不知为什么殿下气得不轻,摔了书房不少书架子。”
信……难道是平阳公主的那封信?
说起平阳公主,我才忆起秦王妃前几日与我说的事:平阳公主病急。
其中之事虽还不明白,但我想如果李世民愿意,我可以与他一同分担,他如此不顾地发脾气还是很少见的。不想,刚出要出了殿门,就看见长廊那头李世民面色沉霜而来。也许是要来我殿上,我赶紧唤了李宽出来一同等候拜见,李世民果然停在我的殿门。
他的面上还未退去发怒之后的肃意,目光冰冷了殿中的空气,我与殿上的人都福着身不得他的命令起来。我微微抬了头,轻轻唤了他,他却是眼下一狠:“来人,把二世子和五世子带走!”
我闻此,立马抱起摇篮中的李佑,李宽也是感觉到李世民异样的愤怒,拉着我的衣袍躲在我身后。李世民这般气势汹汹而来,实在让我莫名其妙,而他紧紧盯着我,一把扯过我身后的李宽。
“还不带走!”他冲着后面的宫人怒吼,宫人们立马上前将挣扎的李宽抱出大殿,远远传来他唤我的哭喊。我有些来气,毫不犹豫地与李世民那双精锐的眸子对视。他缓缓伸手双臂,冷硬的唇上吐出两个字:“给我。”
我摇头:“兮然不知道殿下为何……”
还未等我说完,李世民就夺过我怀里的李佑。因为他太使力,李佑从我怀里被他狠狠拉扯了出来之后,殿上顿时荡出婴儿的啼哭。我好生心疼,上前想抱回李佑,可李世民却退后一步,招了身后的宫女,轻轻将李佑交到她手中。宫女疾步转身离去,我心中悲愤,不由追上前去,李世民张手拦下我,用冰冷的眸子望着。
实在莫名其妙,我怒道:“你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吗?”
有些讽笑,李世民将我按回殿内:“难道你不知道吗?平阳公主那封信,是不是你故意告诉我在东宫的!”
故意?当初我虽吃拿不准东宫想做什么,但也是因为不放心才告诉了李世民。我推开他按着我的手臂说:“此事疑点颇多,殿下还请……”“疑点颇多!”李世民瞪着我涨红了脸,袖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憋着一股莫大的怨气,他怒吼:“疑点颇多?此事是你告诉我的,你这是在反驳自己当时的行为吗?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听信你的话,这封信也不会在我手上,你知道这对我的威胁有多大吗!”
他生气,我就不能跟着来气。我平定起伏的情绪,定定道:“我知道你心中急切又闹慌了理智。但是你想,我怎么可能会帮着东宫去害你!”
而李世民却是不领情,执意说着自己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是旧情难忘,你心中对他与我,究竟谁更胜一分?”他竟是抓着这一点不放,难怪那日之后都很少来看我,竟是为这与我怄气。而我又一直忙着韦尼子的事没有主动去找他,此时此刻,他定是对我不满地发疯。李世民泛起一丝苦笑,有些嫉妒有些怨恨:“那日佑儿满月,你与他在门前相遇,我希望你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会流露愧疚的表情。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必愧疚,他当初不过是想人权两收,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对他真的毫无感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越说越是心冷,我冷笑道:“人权两收?你也不是一样。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只相信你自己。我们之间走了那么多年,经历那么多波折,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个承乾殿中,为什么你唯独不相信我?”
除了我,他似乎从不怀疑谁说的话谁做的事,我只能认为是因为他太在乎我么?这样,我也太会安慰自己了吧!
李世民恼火地来回踱步,因我一问似乎有些软下心来,他回过头眼眸揣动:“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我不相信自己那么有把握就让你死心塌地。实话道来,他对你是那么好……”
“我们之间,有太多分歧。我认为的,你不认为;你认为的,我不认为。就像站在同一颗大树下看着漫天飘落的树叶,我握着的是一片,你握着的是另一片。”我打断他。他是那样自信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因为我自卑,况且这种自卑的由来,就是对我的不相信。他虽是浑身带刺,我仍是选择靠在他怀里拥着他,让他为我做决定,让他试着相信我。即使有些哽咽却还是用我最温柔的声音说话,“如果殿下觉得是我出卖了承乾殿,就依法处置吧。兮然不会怪你狠心,从来没怪过,现在依是如此。”
放在我肩头的手掌渐渐收紧,不知深浅地扣紧我的肩骨。有些疼。李世民推开我,目光愤恨却又藏着柔转:“我不知道,待我好好想想。”
他决然而去,留我一人。看着他渐远的身影,心中苦,却又道不出来。我缓缓转身,看着窗外绿芽轻冒,面上温柔笑了,心中却是凄凉极了。“替我拿身简便的衣来。”我对身后的宫女说着,再转进了内殿。我散去绾得精美的发髻,随意拿了一根簪子绾上,衣袍是青儿拿进来的,她端着跑着满面担忧,轻轻唤了一声:“莫昭训。”
我向她微微一笑,接过袍子走到屏风后面换上,一边吩咐她说:“这几日我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谁都不见。一日的膳食也不必再拿的那么多,只需一汤一菜便好。”
从屏风后出来,看到青儿的神色更是紧张担心,她有些惊慌问我:“莫昭训明明好好的,怎么忽然做了这个决定。难道……连秦王殿下都不见了吗?”
我浅笑摇头,绕过她来到案桌前开始研墨。李世民曾经教过我写字,我深深记得他所书写的那分气韵生动,我想试着去模仿,写出他的味道来。这段时间,我与他都需要分开静想,此时此刻,我不做任何行动,就是在帮他,也是助自己。
李世民勃然大怒的根源是压抑在心中许久对我的怨气,助这怨气一怒而出的是平阳公主的信函。我与他之间只要有了解释便能化解,平阳公主的信函才是迫在眉睫。
我忽唤了还在殿中的青儿,请她帮我查查朝上最近出了什么消息。青儿见我还肯主动理会外头的事,连忙答应了下来。我提着笔在纸上写下一笔一划,每落一笔,就在心中默念一个名字。于是,当我手收笔的时候,这殿中满满都是他。我沉浸在这似有似无的虚幻中,迷离茫然。青儿在这时查探回来,原来我竟是愣愣失了那么久的神。
原来,此事还从去年说起。
去年十二月,刘黑闼围魏州,与李建成、李元吉军相峙于昌乐。刘黑闼兵败势竭,遂夜走馆陶,被唐骑兵紧逼,不得休息。直至今年武德六年(六二三)正月初刘黑闼及弟十善等被送往洺州,被李建成杀死。对此,李渊大大赞赏了李建成一番。
武德六年(六二三)元月,本是百家百户恭贺来往的日子,在外的平阳公主也该回来叙亲,不想李渊等到的却是她一封请罪之书,李渊再而查探,原来平阳公主已经病急,恐命不久矣。
而就在此时,李元吉在李渊面前说平阳公主是因为李世民讨伐刘黑闼时的肆意杀戮而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而此气在胸中,终积成恶疾的证据便是平阳公主曾寄来的信函,而那封信函又不知是何人告诉李渊可能落在李世民的殿中。当李渊真的在李世民房中搜出那封信函的时候,这个让姐姐气而成疾的不敬不孝和私藏信函的企图掩瞒之罪就轻而易举的落在李世民的头上。
归来想去,怪我听信张媚仪的假情假意,而这背后最令人颤栗的还是东宫!
相争权利势力,李建成与李世民,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非要让其中一人败下阵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