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有多少感动,我也生生忍着。我是最怕人笑话的。我轻轻靠上他的肩头,浅浅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将他融进身体里。“不,殿下不能亏欠的,还有天下人。皇上将重任交给你,你又怎好只偏爱了我一人。”
李世民轻揉了我的肩头,贴近我发顶,深吸了一口气,道:“天下人与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天下人我不亏欠;你,我也要全心全意地得到。”
眼中湿润,宛如春暖花开。我拥着他说:“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可不要到时候我向你来讨的好。”
李世民紧紧拥了我,侧面贴着我的发丝,深深道:“绝不负你!”
这夜,李世民只去了外袍,和衣拥着我一同睡在榻上。听着耳后他沉稳的呼吸,心中也总算落了牵挂。依赖在他怀里闭目,却是怎么也不能入睡,害怕天明之后这只是秋水一梦,所以只能用心听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我翻身靠近他怀里,耳上贴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那么宁静有力。我轻轻抚着他的心口,这里,真的有我吗?
回想起当初的一切,从初相遇到他的那一箭,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真实,那痛生生的一箭便将他和我转变,一切又变得那么迷离。我拥着面前的人,他是如此真实,我又要怀疑什么。我开始深深的相信,那里,真的是有我的。
天边起了白雾时我才迷蒙着睡意,李世民轻轻动了动身子,起身悄悄为我掖好毯子,清晨的风有点凉。我暗暗抚着他留下的体温,渐渐消散,最后还是成了一滩凉意。
后面几日,李世民打着下棋找计策的幌子在我帐上过夜,但未有我允许都不曾过线碰我,只拥着我入睡。军事一方他也没有受耽搁,长孙无忌也便不再因我向他上谏。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帐中等李世民,却是等到一个士兵传话,说李世民今夜有要事,不能来我这下棋谈策了。我心中疑惑,军事往往在白日里就谈好了,这夜他要去做什么呢?正好见了秦叔宝往一边去,我追上他问起李世民,秦叔宝皱着眉头也只说他有要事去办。心中担忧,我向秦叔宝再三请求,他咬了咬牙终是告诉了我李世民的去向。
李世民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只带少数手下到最前线去看地形或侦察敌情。而这夜,李世民只带了五百骑兵到魏宣武陵看地形,谁都不准跟随。
心中被猛然一敲,不好的预感重重涌上心头。李世民只率了五百骑兵,若是遇到突袭怎么可好,他怎么这般自信大意!我向秦叔宝急急道:“王世充向来诡计多端,指不定早就知道殿下有这不好的喜好,若是在此刻围攻殿下,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叔宝无奈摇头,说:“殿下不要人跟随,我们也不敢违抗。”
心中还是放不下,只觉得一股子令人心寒的预感逼近,我抓了他的袖子请求道:“暗中跟随便好,若殿下怪罪下来,尽管说我是做的好了!”
秦叔宝很是犹豫,但他心中也是担忧着李世民的,又见我如此请求,终是说动了他。他叹首道:“此事是我们做将士的责任,与你无关。我和尉迟敬德带兵偷偷跟随吧!”
秦叔宝去唤了尉迟敬德,两人又带了一半的兵出营,我在帐中坐立不安,决心亲自去瞧瞧才安心。我高声唤了一声“倾云”,它挣断绳索踏踏而来,我骑上马挥了鞭子跟着大军尾巴冲出营地。
尾随着大军往魏宣武陵赶,还未到时,便看到前面星星点点的火把子,倾耳一听竟还传来兵将的呐喊。我的心顿时被铁锤狠狠击打,之前的预感没有错,那么此时李世民该是怎么样呢?
我鞭马前行,跑到高处看到下面一片火光,几百骑兵与之对战,被那王军骑步兵重重包围在中间的,那穿着黑夹挥刀斩杀的,就是李世民!神经崩到了极点,他的每一刀都让我心惊胆战,刺杀他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我不忍去看,那深邃的眸子此时只有血腥与杀意,却是敌不过那上万人对他的围剿,他几次差些被挑翻落马,惊得我霎那顿滞了呼吸。
身后的唐军也看到了下面的情形,秦叔宝立马举兵营救,那熊熊的大军冲到魏宣武陵前端口,却被那王军横拦了下来。顿时,兵不援救,王军死死地将唐军挡了,这面的李世民寡不敌众,层层败下阵来,他斩刀将冲来的敌兵刺倒,自己也落下马来,前后围攻,危在旦夕!
我深深注视着他,心底刻刻都压着一块巨石,不得喘气,不得大喊,生生站在那石上望着他,哑了语。这时,他回眸给我一道沉沉的目光,是痛楚,是不忍,是亏欠,是悔恨,那薄如蝉翼的一瞬间,顿时被直冲而来的一枪痛痛打碎!李世民反手将来人一剑抵下,来人武艺较强,竟立即从马上直了身子,毫无预兆地再次从侧刺向李世民。
此时李世民又对付着边上的小兵,看到时已来不及出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敌军中忽然窜出一道身影,举槊将此人挑落马下,又将李世民身边的敌军双双击杀。是尉迟敬德!
李世民跃上御风,尉迟敬德身旁相助,两人很快杀出重围。而魏宣武陵端口那头的两军也已交打了时候,见到主帅李世民归来立即加满了士气与信心。李世民与唐军主力汇合,尉迟敬德随即回身向王世充发起反击,带兵出入王军犹如无人之境,士气大振的唐军跟随其后。李世民化险为夷,而此战结果王世充全军覆没,仅以身免,逃回洛阳城。
终是松了一口气,当李世民带兵返回时,我策马蹦到他面前,泪眼婆娑。李世民顿了我一眼,回身继与尉迟敬德话言。方才我也所见,尉迟敬德千里单骑救主,勇不可挡,实乃大英雄,两人在旁同行也是将士恩义之举,只是李世民看我的眼神,实实让我打了几个寒颤。
此次大战胜利,但李世民身上还是被划了几刀,虽然不深,但血渍透在黑甲上层层发光,将我浑身都颤颤收紧了几分,望着那道道伤口硬是提不上气来。回到军营,我跟着李世民进了帐子,急急提醒道:“殿下受伤了,赶紧擦理伤口才好。”
李世民蓦然回身,冰冷的目光生生砸在我身上,好不痛心:“你跟着去做甚,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面对他的怒言,我知道他是在担心,可心头却是忍不住的屈苦:“同患难,共生死。殿下在前线生死作战,我又如何能心安身逸。”
李世民面中繁琐,摇头怒道:“儿女心思牵绊大局,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进我帐门一步,不得出这军营一分,否则……军法处置!”
心口好闷,一种沉重的痛,我愣愣道:“我知道你为我生死担忧,但我不怕,真的不怕。你忘了么,你答应我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可是我怕!”李世民自按着胸口,手背上干灼的血渍刺痛了我的眼,麻木的神经听他叹息沉重一语,“罢了,罢了!过两日平定些,我派人护送你离开。这是军令!”
军令……不服从,就是杀!
看着他眼中略带杀气的冰冷,我相信他。若我不服从军令,他也会照样杀了我,他李世民要护大局要得天下,又怎么会为己为私,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我垂眸向他拜身,即使心有不甘不愿,却是痛不能言,只得谢恩冷冷退下。出账之时,尉迟敬德受召见赶来,身后还有长孙无忌,秦叔宝等大将。几人见我一脸失意,皆不明地望望里帐,我向几人拜退,心思缭乱地离开。
这两日,我未曾见到李世民,他又整日与将士在帐中论策。这夜,我灭了灯光静静躺在榻上,听着从他帐中偶尔传来那遥远的豪笑声,眼上不禁迷蒙,掩面低低哭泣。到了后半夜时,直觉眼睛泛肿,更是不能入睡,翻来覆去,脑海都是他的身影。忽而闻到一丝轻轻的幽香,沁人心脾,让全身酥软起来,眼皮压得沉重,不久便闭眼深睡。
到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迷糊中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回想那日,不禁痴痴一笑,他竟是这么急着要将我送走了,连见也不让我见他一面,当真狠心!
我略略看了看这马车,却忽然车厢内什么也没有,这一趟回长安,是要行好几个日头,李世民不会这么不细心,落了该备的食物和水吧!想来不会,但军营里又不备银两,不可能让我带着银两回长安。心下不解的疑惑,莫名紧张起来。撩了门帘,有两个士兵赶马,我问:“是回长安?”
马车行的速度很快,两人都不答话,只鞭马前行。渐渐感了不妙,我拉了一人急急又问:“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手臂一甩,将我重重撞回车厢。我从颠簸的车厢里爬起,趴在座上撩起窗帘子,马车俨然是向着一座宫殿行驶,而那座宫殿,却不是长安太极宫!
这时,赶马的士兵举了一块手牌大喊:“奉秦王殿下之命,奉秦王殿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