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颤着声音,大笑道:“好,好!我唐有你们二子,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世民,你莫要战归时忘了,能如今安心对战,少不了你大哥的一番苦心啊!”
李世民哑笑:“自是不会忘了。携手同心统一天下才可尽快见得明日之光!咳,咳咳!”
但随地上的一声闷响,殿中人声惊杂。前几日李世民在天牢昏迷,身子一定十分虚弱,这才坚持不住,又晕了过去。李渊赶紧叫人将李世民送回承乾殿,并急唤了人往尚药局赶。
承乾殿进出的人忙碌,一直到了傍晚才退了下去。李世民意识已是稍有清醒,但此时身体无力只能卧在床榻上,寝殿只有秦王妃在守候照顾,并下令不得有人打扰。
日落十分,宋逸才赶来为我换药,此时我还在承乾殿的院子,他放了药箱轻手为我取下眼上的布条,我奇怪喃喃:“滴水观音是有毒之物,怎么会出现在承乾殿?还有殿下的身体,怎么会忽然这么虚弱?”
宋逸畅言:“不瞒你说,秦王殿下在牢中晕迷的原因是中毒。太医原本要上报给皇上,可秦王殿下不让,这才压了下来。”
我惊问:“中毒!在牢中怎么会中毒呢?”牢中阴气湿重,顶多就是受不了寒惹些身体上的毛病,若说要中毒,除非是有人下毒!
宋逸继续说:“此毒并不是在牢中惹上的,而是在承乾殿。我想,滴水观音出现在殿中并不是一两天,若滴水观音长期吸收了空气中的成分,比如各式的药味,在移到别处后散发出来的便有可能具有一定的毒性。但这毒性并不大,只是将人体虚一把。”
我听了,心中揣测,缓缓说道:“在承乾殿的滴水观音有可能就是那日在尚药局的滴水观音,让秦王殿下在牢中晕迷,该是为了让他力不从心。”我盲手要招宫女进来问话,想知道是谁管理这殿上摆设的,承乾殿上还有多少个外面的奸细!宋逸拦下我的手道低言道:“不可。秦王殿下在牢中就不想清查此事,你若一问,怕是截了殿下部好的道。”
不错,既然李世民为让此事宣扬,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不定他在暗中已经行动了。
宋逸在我眼上轻轻擦药,待干凉了之后,他说:“布条已是不必再绑了,只是你自己要小心,这几天还不能睁眼,需要慢慢适应。”他快速收拾了桌上的药物与我说,“我带你回去吧。”
这时,院子外进来一个步子,一个宫女到我面前传述,秦王妃望我这几日好好休息,待到身子好了再到殿上掌事。我领了心意,却是不怎么高兴,要等我这眼睛好了,李世民该是已经出征了吧,若是这眼睛永远好不了,我这承乾殿掌事也是做不成了。
恍惚间,一双温和的手握上我的手掌,细腻的皮肤,温柔的暖意,在我指尖绕转徘徊。宋逸轻轻拉起我:“走吧。”
没有引棒,就便是这么手牵手。出殿的时候,他在前,我在后。他带着我并不是直径回了掖庭,而是在宫道上绕转了一圈。我闻到花的香味儿,草的清新,听到鸟儿扑腾的翅膀,甚至听到天空云朵的飘动。到掖庭的时候,我与他并肩同走。虽然我看不见今天的天气,但我知道此时的夕阳一定红的十分美丽,因为有暖光抚在我的面上,仿若沉溺了许久的心情一下子被飞扬起来。宋逸总是有这种力量,能让低谷的人得到阳光,让海里的人得到小舟,尚药局奉御,这个职位他是当之无愧。
“压抑了几天,走了一圈,是不是觉得心情舒爽?”宋逸笑说。
我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身子里的气都被换了一通:“的确是压抑久了!”若是能看到这一切该会更加高兴了,我转念一问,“宋奉御之前那番话,可是已找到治我眼中这滴水观音的毒了?”
宋逸说“是”。我欣喜道:“那么也就意味着秦王小世子脚上的伤口可治,殿下身子的毒也是可寻此药方的性子来解?”宋逸似笑非笑说道:“你对承乾殿果是用心。你放心,那药方子我已是在宫中公布了。”
我自是大大谢过。原来,承乾殿在我心中已是那么的重要,连自己的一丝一毫都会联想到承乾殿去。
过了半月,我的眼睛还是不见好,始终见不得光,宋逸只说需要慢慢适应,我听得这话都不知是真是假了。只怪这滴水观音的毒太过自然,找不到相克的植物来,只能慢慢配置。传承乾殿的消息,小世子李承乾腿上的伤已经愈合,只是孩子还未学走,不知这伤打不打紧,同时李世民的身子也是恢复了大半,这又给了我对这双眼睛信心,只是可惜,李世民请求立即出征,李渊也是同意了,此下宫中正忙着布罗出征大典,李渊希望送李世民一程,望他归来时同是这般风光!
心中落寞,这日在房中绣着那些落花的香包,残留的花香总将我惹得更加神伤。门外忽然来了脚步声,听着不像是宋逸那么轻逸,一时竟是不知是谁,待到那人进来,叹了一声:“好香啊!”
竟然是李世民。我忙从凳上起来,急急要福身,却是被他一手拉起,将我按回原位,他说:“此行,我特是来看你的。”
我低头说:“承蒙殿下之福,奴婢很好。”
李世民有些轻笑,似是自问:“我的福?福吗?”
我没有答话,手下紧紧拽着之前未绣完的香包。托宫女拾的花瓣,晒干后可以做二十几个香包,因为只能用手摸着,这几天猜只做了几个。忽觉手上一空,香包已从手心消失,李世民问:“做这些有何用?”
我答:“放在殿上可在秋冬日闻到花香,可让殿上每人心情愉悦。是奴婢大胆,擅自做着这些东西。”
李世民道:“你的方法很好,只是莫要自己承担了累着自己,可叫另些人去做。”
我说:“奴婢是为承乾殿做事,即使因病得了空子,也该为承乾殿做些什么的,否则就是负了殿上照顾奴婢的好意。”
犹如叹息般,李世民道:“那便由你罢!”
两人都没了话语,我虽是看不见,却是越发紧张了,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转念又换得严肃:“奴婢有一事想问。”“便问。”“殿下中毒之事,为何不告诉皇上,好让皇上为殿下支持公道。”
李世民暗了话语,许久终起一言:“中不中毒都不会让结果有所改变。我想,那些人都不确定我会不会中毒,倘若将中毒之事宣扬出去,怕是连太医手上的药都是被下了蔓延毒性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轻轻送了口气,幸好李世民谨慎,说不定有人真的会下的了这毒手。到时候就算是承乾殿洗清了罪名,李世民也是死在天牢了。
冰凉的手指触上我的眼皮,我微微一震,躲了躲:“殿下手上还晾着,身子并没有大好,怎么可以这么快出征。”
手指再次碰上我的双眼,冰凉的触感从眼中渗入,我竟是隐隐想哭。他在眼上停留了一阵,放下手来:“帮我照顾好无垢和承乾。我知道太子他……他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会尽权利保护你。如此,你也便是保了承乾殿的安全,如此,我也便放心了。”李世民说的句句定在我的心里,他这番话是肯定了我俩的秘密——东宫与承乾殿的秘密。知道并与他共存一个秘密竟是这么的令人欣喜又落寞,实实地揪心。
他直言利用我保护承乾殿,我不再生气,反而蔓延了层层伤感。静静的,我说:“我会让自己好好的,会让承乾殿好好的,殿下……也请好好的。”
出乎意料的,我听到李世民温柔的低语,包含着无尽了愧疚与后悔:“待你好了,带你去看锦花流水,星辰朝阳……也算是,对你这一段黑暗的补偿。”
此时,我多么想立即睁开双眼,看看面前这个人。我起身颤着心房伸手去碰,手心却是一片清凉的空荡,门外的廊子传来宫女福身的候语,李世民刚刚离开。他的离开,总是那么毫无预兆,在我不经意中已走的好远,来不及我去追逐,我也不能追逐。
我扶着桌沿坐下,往那放着花瓣的篮子里捡瓣子,那篮子的花瓣不知何时空了大半,我又张手在桌上一摸,原来是风吹了遍桌花瓣。我愣愣出神,才明白,那篮子空了大半的不止是花瓣,那空了大半的不止是篮子。
武德二年(六一九),十一月,李渊命秦王李世民率军征讨刘武周。马军总管秦叔宝,左三统军程知节,轻车都尉李君羡等将士,皆一同出征,加上李世民战计精湛,相信一定会将大唐原本的土地都夺回来。
果不出所料,几月后,宫外来了喜报,秦王李世民所带的唐军很快就将刘武周全军击溃。才喜上眉梢的刘武周大势已去,率了五百骑弃并州北走,投奔突厥。又过了不久,突厥方向消息传来,刘武周因欲谋归马邑,事情泄露,被突厥杀死,终是兵败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