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是七月十六,也就是说正是苏士贤与楚天霜的婚礼。
虽为永辛郡主,但我却没有资格参加,因为我被我那冷酷无情的爹——楚国邦赶出了家门。
为了混入这场亲事当中,我和舞儿不得不随乐从镖局的人混进去。
苏府今天格外热闹,到处红艳一片,剪成喜字的红纸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想到曾经,他曾书信向我提亲,转眼间,却要成为别人的新郎。即使没有爱过这个男人,但心底难免有些抵触情绪。
舞儿看到我这样子,不由担心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承认,只是淡然道:“没事,我们进去吧。”
乐从镖局的镖头,李大千顺势把我搂入怀中,然将请柬交到一个小厮的手里,当下朗声说道:“这是我们乐从镖局的,我带我夫人前来赴宴。”
小厮接过请柬以后,点点头,也没什么怀疑就让我们进去了。
我莫明的被人占了便宜,本想发飙,可是在听了对方的话以后,便慢慢平息了下来。
入了苏府以后,那个死家伙的手还放在我的腰上,不知是否刻意,竟来回游走。
老娘心中怒火正欲爆发,舞儿却已经先我一步出现,当下她一把抓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撇,毕竟是练过武的。一个姑娘家竟把一个大男人的手给捏得“吱嘎——”发现。
当下那个男人就鬼哭狼嚎一声:“啊啊,断了,断了。”
我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却见四周宾客投来怪异的眼神,忙捂住嘴,朝那人靠近,假装亲密的对着那个男人说:“瞧你,叫你不要乱看别的女人,你就不听,现在捏你一下,你知道痛了吧?”
“知道,知道......”
那人乖巧的叫唤着,众人只当我是他吃醋的小妻子,当下各自收回目光,不置可否的笑了。
舞儿将她松开以后,突然把我往旁侧一拉,指着苏府一隅道:“小姐,你看,那是不是相爷?”
说话间,楚国邦就和一些朝中贵臣一边说笑走来。
我连忙拉着舞儿躲了起来:“走,别让他看见了。”
接着,我们穿过亭廊,到来后苑,一股清香绝妙的味道飘来,舞儿兴奋不已的说道:“小姐,那边好像有吃的。而且很香很香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谗了,不以为意道:“当然,苏士贤今天大喜的日子,能没有好吃的吗?”
“那我可不可以......”她并不说完,但看着她对戳的手指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下我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她听罢,就一溜烟的跑了。临了还问要不要给我带一点,我说没有心情,让她自己小心。
舞儿走后,我独自绕过花苑,在一片竹林里走着。
远处的锣鼓鞭炮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哪怕隔着如此相近,可我却依然有种被隔绝的感觉。
就在我漫无边际的走着,突然肩膀猛的一沉。我吓了一跳,猛的转过身去。蓦地看到慕容紫君那张放大的俊美容颜,他一脸恶作剧的看着我,然后笑笑道:“天香妹妹,有心事啊?是不是在想我啊?”
“哼,你可真会自作多情的。”我纳闷的笑着,心想这货真是无处不在啊。
不料也却憋了憋嘴,一脸得意道:“不想我,那我刚刚怎么打喷嚏了。”
“那说明你体质差,感冒了。”我毫不在意的回答。他却不服的嘟着嘴,像个孩子道:“想我一下会死啊?你怎么就不肯承认呢?你可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思念着本宫啊,包括你的姐姐啊。”
我冷然的盯了她一眼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唉,真不可爱。”他无奈的摇头叹息。
我不语,突然他又把头凑了过来,一脸诡异道:“哎,你不想我,莫不是在想今日的新郎?”
我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自然道:“胡说什么?”
“嘿嘿,猜中了吧,看你不自在的样子就是这样。”
我转过身去,并不看他。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随便你。”
他当下就蹦到我跟前道:“天香妹妹,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的对苏士贤没有感觉?我以前可瞧见你们,多少也走得有些近。”
“朋友不行吗?再说,我跟你也近啊。”
慕容紫君听我这样一说,不由摸了摸鼻梁,若有所思道:“说得也对啊。”
突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脸认真的盯着我道:“既然不是为他而黯伤,那你到这里来干嘛?你不是被你爹赶出去了么?也不算是楚家的人啦。”
“我......我没见人家成过亲,来看看不行啊!”
“嘿嘿,要不,我们在这里假装成个亲,我让你知道当新娘是什么样的感觉好不好?”
面对这张俊美无双的容颜,我真想一拳打过去,可是念及他太子的身份,我只能忍了。
“太子殿下,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胡闹,我是真心的,只是你一直不放在心上。”他突然严肃下来,那认真的瞳孔让人有些无法抗拒。
我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面颊发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喝声:“新娘子来了,新郎快接轿。”
听到这里,我和慕容紫君皆是一怔。我心中一抹酸涩溢过,你苏士贤这样绝色又美好的人儿,当真要与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吗?他是如何想的,他心里难受吗?
容不得我多想,这时的慕容紫君突然一把抓过我,然后飞一般的朝苏府的前堂奔去。
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前堂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包围了,四周开始挥撒着喜糖,小孩子们疯了一般去抢。
然而在大堂的中间,却是红绸铺路,中间放着一个腰粗的火盆。
此刻的苏士贤与楚天霜就握着红绸,一步一步的往前靠近。
今天的他比往日更为惊艳妖娆,红色似为他而生,一袭宽大合身的新郎服显得他气派非凡。腰风紧束的玉带越发衬得他庄重大方。
只是如此大好日子,新郎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色。他紧绷的脸似乎在诉说他有多么的辛苦,那呆滞的黑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灵活。
然而新娘楚天霜则凤冠霞帔,盖头罩脸,虽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可以猜想,她一定与苏士贤的心情,极不相同的。
我看着这一幕,嘴上含着笑,却苦涩无比。因为我知道,苏士贤此时有多难受,一个那样别具风情的男子,在成亲之日竟如死鱼一般任人摆弄,那就说明,他的心已碎了。
“喂天香,你看苏士贤那家伙,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娶了京都的双美之一还板着一张脸,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唉......”
我知道这家伙有点兴灾乐祸,当下横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好是吧?如果让你来娶楚天霜,我看你怎么样?”
当下她就甩了甩手,一脸不情愿道:“可别,要娶那姑奶奶,我估计比苏士贤还不如。”
“那就对了。”
“娶你的话,可就不一样了。”突然他又不正经起来。
我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示意不要出声。
这时楚天霜已经在媒婆的挽扶下跨过了火盆,媒婆拿了喜钱便说了些红红火火的话。
随即,就开始拜天地了。
这是成亲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心急如焚,往里挤得更近。
因为过了这一关,他们可就真成夫妻了。
我心中无数次呐喊,苏士贤不要成亲,不要娶个不爱的女人,可是没人听得到。
当堂中之人大唤:“一拜天地”之际,他便硬生生的朝堂上的苏父苏母叩拜了起来。
紧接着:“二拜高堂!”
他们又一次弓下了腰。
我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很是不是滋味,却又说不出个什么。
“夫妻交拜。”
语落,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苏士贤还是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们视线相撞,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我,那呆滞的眼神刹那间有了一丝神采,犹如死者逝世前的回光返照。
我就那样看着他的眼睛,不住的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可终追,他还是凄苦一笑,对着我,埋下了头。
终于,还是夫妻交拜了。
他们,真的成了夫妻。
四周陡然响起的掌声,让我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我哑然无声的转过身去,如游魂般的挤出人群,朝苏府的大门缓缓离开。
身后,知道有道视线紧紧追随,不知是慕容紫君,还是苏士贤,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的心境,突然变得苍凉了。
........
舞儿是在效外的一处丛林找到我的,我很难受,一个人在林子里面看着落下的树叶发呆。
舞儿走来时,气喘吁吁的说:“小姐,你干嘛啊,我们喜宴都没吃,你就跑了,要不是这一路问下来,我可真找不到你。”
我有些难受道:“喜宴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我们来不就是吃这场宴的吗?”
看着舞儿天真的样子,我逼着自己收拾好情绪,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道:“舞儿,你说,你将来会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吗?”
她立马挥了挥手道:“怎么可能?我才不要,我只和木槿师父一起。”
“那如果你迫不得已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起呢?”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听着她率真的话语,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也许在没发生这一切的以前,苏士贤也可以这样没心没肺的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命运的捉弄,让他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吧。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舞儿突然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立马把脸凑来。
我撇过头去,不让她看穿我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我没事。走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不问事事,找个清静的地方最好。”
就这样,我和舞儿花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在靠近城效的地方租了一家别苑。
那些日子我整天闷在屋里不出门,一闷就是半个月。本来,我打算再待半个月,可是舞儿就闷不住了,整天一个劲的想往外跑,我知道,一来她是嘴馋了,二来是想木槿了。
我何偿又没想起一个人呢?只是他来无影去无踪,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有时我开始怀疑,他是真的喜欢我吗?为何可以狠下心来,这么久不见我?
一切猜想过后,最终又归为平淡。因为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那天,我终于打算出府了,重见天日的感觉不赖。舞儿像放飞的鸽子,扑腾扑腾的到处跑。
我们两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却被一顶锦轿挡住了去路。
我正纳闷是谁故意要挡我啊,本想绕开了走,不料轿子里面出来的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二姐楚天霜。
已经不是姑娘的她梳了个妇人常见的如意髻,身穿紫色罗裙,胸襟有些大开,里面粉色的裹胸显得性感而张扬。然脸上的胭脂微厚,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成熟了许多。
正在讶诧她的改变,不料她已经走到我的身边。
我淡然的打量着她,心想要不要打招呼呢?虽然她以前老针对我,可现在成了苏士贤的妻子,我该不该大度一点呢?毕竟当初苏士贤对我还不错。
“哟,这是谁啊?不是永幸郡主吗?快一个月不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啊?”
我听她这话里含讽,原先的敬意瞬间荡然无存。
“不管你的事。”
对方听罢,捋着锦袖道:“怎么?称你一声郡主就不得了啦?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那又如何?”我冷笑。
她却一脸傲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输了。”
“我怎么输了?”
“苏士贤,最终是我的。”她眼中带着傲然,一副胜者为王的样子说道。
我心中一涩,又想起了当日苏士贤成婚时的无奈神情,当即回道:“我从来没跟你争。”
他却恼然的扬起下巴:“少在那里假惺惺,士贤选择了我,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能说什么?”
“是啊,你能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告诉,现在没了士贤,你也别想打太子注意。”她几乎是指着我,一字一句的警告。
我歪着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管好你自己吧,别忘了,娶你的人是被迫的。”
“你......”我一句话踩到了她的痛楚,她扬手欲要扇来,还好我反应快,一把将她手碗捉住。
“苏夫人,你才嫁几天啊,就要当街打人,想落得悍妇这个名字吗?”
“放开我。”我一把松开她,她反射性的退后一步,竟大骂道:“你这个小贱人,浪蹄子,少勾引太子,我姐不会放过你。”
“你骂够了没有?”
就在我还没来得发火之前,锦轿里面陡然出现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和楚天霜不由自主的同时望去。
这时,锦轿里面走出一位衣着华美的绝佳公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士贤。
楚天霜看到他出来以后,立马变脸道:“夫君,我是不是让你久等啦?”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凝视她良久,才终落到我的身上,黑瞳深处闪过一抹复杂而痛苦的情绪,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如果没事,就不要再惹事非。”
离下这句话的苏士贤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入轿。楚天霜明白是在说她,只能红着脸怒瞪我一眼,便匆匆向锦轿走去。
“起轿。”
一声冷喝,轿子被八人抬走。
路过我身畔时,我依稀能从轿帘感受到,一道强烈而灼热的视线正朝我凛来。
苏士贤走后,舞儿过来,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道:“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要干嘛?连我的都迷茫了。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从我眼角晃过。
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让人不由怀疑,他要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当下我一个激灵,就大声喊道:“舞儿,追。”
“谁?”舞儿吓了一跳,便垫起脚四处看。
我往角落一指:“张半仙。”
语落,我就率先追去了。
不错,上次的事情,我一直还没找出结果,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他人,我非弄个水落实出不可。
就这样,当我和舞儿刚要靠近张半仙时,他真的就跟快要成仙似的,竟然发现了。趁我们不一注意,就溜了。我和舞儿不得不从巷子兵分两路,两边拦截。
我从左边街角一拐,看到前面是一死胡同,两边是壁墙,心想前面没路,这老家伙到底是跑哪去了?
当下正心生疑团,不由猛的往墙上一望,果争,老家伙竟双手攀着墙壁,一脸吃力的盯着我。
“你要飞天吗?”我讽刺的盯着他问道。
他无奈,不由从墙上涮的一下就跳了下来,然后叹息着道:“唉,天香丫头你就是聪明,怎么也瞒不过你。”
“少来。”我冷声道,同时离他有些距离,这老家伙上次想害我,我还是躲远点。
不料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苦涩一笑:“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真好笑,上次是谁引我去的竹林,是谁想置我于死地?”
他一怔,眼中有一丝愧色,随即又消失了:“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说完,我翻了个白眼,看他真的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如果要杀我,恐怕我现在都见阎王了。当下,我便鼓足勇气道:“张半仙,平日我们也算交不情,而且并无怨仇。清允说你上次是无心之失,但是我觉得不止这么简单吧?”
他听完我的话,眉头一皱,沉思了片刻,才陡然抬起头道:“不错,我是想杀你。”
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可此刻听他这般说了出来,我仍觉有些惊骇。
“为什么?”
“因为公子放不下你。”
简单的几个字,刹那间让我全身无力。
“这下你明白了吗?”
“就算如此,但你就可以这样残忍吗?”
面对我的质问,他脸色蜡黄,一脸无奈道:“不是我残忍,我也是迫不得已。”
“诗琪逼你了?”
“不错,她要复国,清允公子要成为王上,那么一切就要付出代价。而因为你的存在,他已经渐渐有放弃的念头,所以,你不能存在。”
我心一惊,不由冷道:“原来你也是无情之人,曾经我虽经常对你大呼小叫,但在我的心里,你是很亲近的一个人,不比我的任何亲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差。”
我说完,他脸色明显一变,似自责,似难过。但这一切,不重要,因为我觉得那是虚假的。
“谁说我无情了,正是因为自己舍不得下手杀你,才引你前去郊外,让姜柏下手。”
“这不过是借口。”
“无论如何,天香丫头你要记住,我们做任何事情,都非本意。你走吧,今天,我会当没见过你,下次,没那么好了。”
言下之意,他下次见了我,还要杀我。当下,我嗤之以鼻道:“既然见了,就把话说清楚吧。”
张半仙有些愕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替我告诉你家公子,既然在一起如此辛苦,那么就不必在一起了。上次他离开,也说过或许永远不会相见,那最好别见。让他复他的仇,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相往。”
听到我这样的话,张半仙竟讶异得合不拢嘴巴。
“怎么?不相信?”
“你真的舍得公子?”
我冷笑:“是他舍得我。”
“可是......”从他眼里我看到一丝复杂,遗憾与可惜。但最后,又化为了无奈与释然。
“你这老头真怪,当初我不答应吧要杀我,现在我提出分离吧,你又这样。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张半仙痴怔了半天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了。”
我勉强一笑道:“算了,不说了,你只要记得告诉他就罢了。下次相见,我们已是陌生人。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天香丫头......”
“再见。”
不待他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不是我怕死,而是这段情太累了。
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国仇家恨,而我,除了是他的累赘又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