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那黑衣人比她更紧张,挟住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往下压了压,眼睛盯紧了门口,脚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寸许,随时准备突击的样子。
门缝渐大,露出崔公公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来,“姑娘,地瓜……”话还没说完,便发现屋里的情形不对,狠狠地吃了一惊,手一抖,两个烤得黑乎乎的地瓜从手上滚落下来,先后掉在地上,摔成了泥,一股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海曼不敢出声,用眼神示意崔公公快点出去叫人,却见他一瞬的惊讶过后,看着那黑衣人的眼神有些异样,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很温和,那分明是看到熟人的眼神。
而在崔公公露面的时候,那黑衣人也似乎松了一口气,压在她肩上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松,显然这个人也认识崔公公。
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跟崔公公是什么关系?
“浅儿,放了那姑娘,她是我认识的人!”海曼正猜测着,就听崔公公开了口,叫得很是亲切。
那黑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海曼,却依然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她。
崔公公掩好了门,对兀自有些疑惑的海曼解释道:“姑娘,吓到你了吧?他不是什么坏人,是我儿子!”
海曼有些意外,又恍然大悟,原来那黑衣人进屋的时候是想叫“爹”的。
“爹!”黑衣人皱了一下眉头,语气里带着异议和制止的意味。
“这个姑娘没事的,她不会告诉别人。”崔公公笑呵呵地看了海曼一眼,跟她认识只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也不知道这种笃定和信任是从何而来。
黑衣人听他这么说,冰冷的神情稍有缓和,目光也收了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又跑进宫里来了?要是被当做刺客怎么办?”崔公公责备着他,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关爱,“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黑衣人别开眼睛,“没什么,就是很长时间没见到您,有些挂念,所以来看看您!”
海曼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躲闪。
“这样的话,你可以托人带个信,我出宫去看你,你又何必冒险进宫来呢?”崔公公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也怪我,一直没得空出宫去,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了。难得来一趟,你坐一下吧,炉子里还有两个地瓜,我拿来给你……”
“不用了,见到您就好,此地不宜久留,我还要赶快出宫去。爹,您自己多保重,我走了!”。
崔公公也不留他,“去吧,当心点!”
“好!”黑衣人答应着对海曼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辞别,起身往门口走去,伸手想要开门,却又停住了,“爹,有一件事情我想跟您打听一下!”
“什么事?”
“听说……”开了口,却欲言又止,“没事,我走了!”言罢打开门,飞快地闪身出去了。
崔公公赶忙跟了出去,目送他出了茶炉房,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里,才转身回来。将地上摔烂的地瓜仔细清理了,又拿了两个好的进来,坐到海曼对面,细细地剥着皮,“那孩子是我收养的义子,我本想让他跟我做个伴儿什么的。却又不忍心让他跟我一样做宫人,毁了这一辈子,就把他送出宫去,送给别人养大。其实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过他几面,说起来我算不得什么父亲。”
“可是他还是把您当爹的,不是吗?”海曼听他语气里带着惋惜,安慰着他。
“是啊,那孩子孝顺,总是记挂着我。长大之后,学了一身的武功,偶尔也会偷偷进宫来看我。却每次都跟今天一样,说不上两句话又走了,唉!”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海曼的亲人缘都很浅薄,没怎么体验过亲情,不知道该如何来接话。想来崔公公也不用她说什么,他不过是太过寂寞,想倾诉一下而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边做着活儿,一边听崔公公说着话,偶尔附和他一声。
有人陪她说话,倒是不那么困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卯时,该是开宫门的时候了。这一晚上成果很显著,衣服缝得七七八八了,还剩下一些细致的部分,离初三还有几天,抽空应该也能做完。她赶忙谢过崔公公,收拾了东西回到浣洗房。
一迈进浣洗房的院子,就碰到了敬姑,她赶忙打招呼,“敬姑,我回来了,谢……”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收拾准备干活?”不等她说完,敬姑就冷冷地打断她,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
海曼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往心里去,答应了回房去洗漱过,出门来跟大家一起干活。
这之后几天,送来浣洗房的衣物虽然比平日多,却也比前几天少了不少,休息的时间也多了些,海曼也有了做针线活儿的时间,终于赶在初一把黄月娇的衣服做好了。
“真好看!”林紫琴把衣服穿在身上,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一脸的羡慕,“月娇看到这衣服一定美死了!”
海曼对成衣也很满意,原本还担心这个布料不够飘逸,会影响设计效果,不过看林紫琴穿上之后,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但愿黄月娇能得偿所愿,博得皇上的青睐。
“秦司浣,有事情要跟您商量!”敬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紫琴随口喊道:“进来吧!”又想起身上穿着黄月娇的衣服,赶忙往下脱。
敬姑进门来看到那件衣服,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惊异地看了看海曼,“这是你做的吗?”
“是!”海曼点头。
敬姑又打量了那衣服几眼,神色便恢复了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样,对林紫琴福了一福,“秦司浣,过两日就是太后的生辰了,按照宫中的规矩,您也要去给太后娘娘贺寿的,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贺礼呢?”
“啊?”林紫琴很是吃惊,“我也要去?还要准备贺礼?”
“是啊!”
林紫琴本以为自己被变相流放到浣洗房,浣洗房之外的事情可以不闻不问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也没人跟她说过,一时间很无措,求助地看向海曼,“姐姐,我该怎么办?要准备什么贺礼才好啊?”
海曼也没料到,心情不由沉重起来。林紫琴去贺寿,那不等于要见到皇上了吗?她并没有放下仇恨,见到皇上之后万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了上去,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吗?
林紫琴见她不答话,而是脸色严肃地想着什么,有些急了,“姐姐,你倒是帮我想想,我该准备什么贺礼才好啊?”
“这个……”海曼没碰到过这种事情,也不清楚,只好征询敬姑的意见,“敬姑,您说该准备什么才好?”
敬姑看了她一眼,“按说礼不再轻重,有那份心思就好,不过也不能比别人的差,毕竟您是有官职的。”
“那别人都送什么呢?”
“太后娘娘的生辰,前往贺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都会费尽心思准备贺礼,怎么贵重怎么来。以秦司浣您的情况来看,送贵重的礼品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只能在心意上下下功夫!”
林紫琴还是有些茫然,“要怎么下功夫?”
“我能告诉秦司浣的只有这么多,别的就只能看您自己的了。时辰不早,您早些歇着吧,我先走了!”
海曼犹豫了一下,还是追着敬姑出门而去,“敬姑,请您留住!”
“你还有什么事吗?”敬姑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我想问问,秦司浣必须要去给太后娘娘贺寿不可吗?”
敬姑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还是答道:“是,她是统领浣洗房的女官,如果不前往贺寿,会被视为藐视上殿。况且她的情况你不是最清楚吗?她原本是秀女,还是广历康敬王的义女,太后娘娘肯定记得她。如果她不去的话,万一太后娘娘问起来怎么办?”
“这么说非去不可了?”
“嗯,非去不可!怎么,你不想她去吗?”
海曼点了点头,“是!”
敬姑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却也没追问,转身,“你有工夫来问我这些,还不如去帮她准备贺礼。”顿了一顿,“太后娘娘腰不太好!”
海曼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敬姑这是给她提示呢。
林紫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泄气了,“唉,我哪里知道太后娘娘喜欢什么啊?”
海曼笑了一笑,“敬姑说得没错,以你现在的情况,准备金银珠宝什么的不现实,只能往精巧上用心思,送点别出心裁的东西!”
“别出心裁的?”林紫琴拧起秀眉,“宫里这么多人,再加上文武百官,还有什么别人想不到的啊?就算是有,我也送不起啊,我哪有那么多钱?要是以前的林家,什么样的贺礼都准备得来,可是现在……”
“你是没钱,可是你不是也有别人绝对没有的吗?”
“我有而别人绝对没有的?那是什么?”
海曼见她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笨,就是我啊!”
“啊?把你送给太后娘娘吗?”林紫琴惊讶不已。
“说你笨,你还真笨,送我干什么?送我的手艺啊!”
林紫琴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姐姐要把自己给送出去呢。也就是说,要送衣服给太后娘娘吗?”
“太后娘娘什么衣服没见过?算什么别出心裁?再说做衣服也来不及了。听说太后娘娘腰不好……”
林紫琴眼睛亮了起来,“是啊,这个好,那我们快开始做吧!”
“我帮你做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海曼正了神色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