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来这好几天了,海曼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张脸:淡眉杏眼,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虽说算不上倾国美貌,却也清秀可人。只是太过瘦削,脸颊都有些凹陷了,少了些许温润,想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吃了不少的苦楚。
“二少奶奶您真的太瘦了,一定要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梅杏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海曼也觉得这张脸太过苍白,显得病态了些,要晒晒太阳才好。往窗外望了一眼,此时正值春深,天气晴好,没什么风,便起了出门的心思。
“梅杏儿,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她说道。
梅杏儿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贪玩着呢,这几天没日没夜地陪在海曼床前,也有些憋坏了,自然乐不得出去透透气。也不等海曼问,就主动推荐道:“二少奶奶,不如奴婢陪您去后花园走走吧。听方才来送饭的小泽子说好多种花都开了,满园子都是花香呢。顺便摘几枝回来插在花瓶里,给您熏熏屋子。”
“好啊,我们这就去吧!”海曼见她兴高采烈的,兴致也多了几分。
随着梅杏儿出了院子,海曼很是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好大一片宅邸,房院重重,亭台楼榭,好不壮观,不由得脱口问道:“林家是干什么的?”
梅杏儿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二少奶奶您嫁过来之前没听说过林家吗?”见她凝眉不语,突然想起洞房那天夜里她惊愕到无以言表的神情,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恐怕这位奶奶是被人瞒下才嫁了过来的,赶忙给她解释说,“林家是皇商,都做了好几代了,听说这处宅子就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为朝廷筹备粮饷马匹,让咱们的军队打了大胜仗,有功于国家,皇上特地作为奖赏下赐给林家的。”
皇商海曼还是有所了解的,那是明清时期盛行起来的,专门为宫廷大内采买物资的经商者。跟皇家做生意,自然是一本万利,难怪连梅杏儿这样的小丫头都衣着不俗。
一边走一边听梅杏儿介绍着林府廊亭水榭的名堂,什么映霞湖,惠水阁,八音楼,东莲亭,西莲亭,沁兰院,鹿阳院……
海曼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自己住的那个院子的名字好像叫作“玉芷院”,想来这林府的每一处建筑都有名字的。一眼瞥到一处林木森森的地方露出的一角碧青翘檐,于是问梅杏儿道:“那是什么地方?”
梅杏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脸色突然变了一变,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是清苑,是林府的禁地!”
“禁地?为什么?”海曼不免好奇。
“听说那里闹……闹鬼呢!”饶是此时明日当空,梅杏儿提起“鬼”字来仍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又赶忙挽住海曼的胳膊,“二少奶奶,咱还是快走吧,那是林府上上下下的人连提都不敢提的地方,咱们别沾上什么晦气才是!”
海曼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她都嫁给一个死人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晦气的?不过她对林府的禁地也没什么兴趣,便跟着梅杏儿穿花拂柳,一路走到后花园来。
不愧是皇商,后花园也气派十足,大得离谱。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参差排列,有的枝干兀自光秃秃,有的已经枝叶繁茂,有的青绿的枝条上布满了花苞,有的已经等不及展示一样绽开了各色的花朵。沾满了阳光味道的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花香,让人心情格外舒畅。
“二少奶奶,奴婢去找花匠请他给折上几枝花带回房里去。”梅杏儿说着就要跑。
海曼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找花匠啊?”
“二少奶奶您是不知道,这里的花匠是个怪人,特地央求老爷定下一条规矩,不管哪房哪院凡是要折花的,都要经由花匠允许才行,他说哪枝可以折才可以折,不能随便折的,不然被抓住是要扣月钱的。”梅杏儿似乎对那个花匠很有意见,可是说话的时候却又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到一样,“听说那个花匠毛病可多了,折花的时候不能用手,要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来,事后还要在剪口上涂上泥巴,真是怪人!”
海曼倒不觉得花匠多么奇怪,他只是做了花匠应当做的事情,不过有些爱花如命罢了!一个下人敢立下那样的规矩,想必是一个耿直认真的人!
她正俯身嗅着一株开得正茂的春兰,突然听到一阵悉簌之声,一抬眼,便看到面前的草丛中多了一双穿着缎面鞋子的脚。
她直起身子来打量过去,这是一个看似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适中,穿着一件月白的袍子,手里还捏着一把折扇,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猥琐表情,半眯着眼睛,玩味地打量着她。
见海曼毫不避讳地看过来,似乎有些惊讶,又挑了挑眉毛笑了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新来的吧?哪房里的?叫什么名字?”
海曼不想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纠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只是那猥琐的小屁孩似乎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踩着她方才观赏的那株兰花一步跨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嘿嘿,别忙走嘛。难得有这等好景好天气,陪小爷我聊聊如何?”
“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海曼见他大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也不由得恼怒起来。
“哎哟,哎哟,瞧这倔强的小模样,真是爱煞个人!”小屁孩非但没有滚开,反倒伸手摸向海曼的下颌。
海曼冷哼一声,身子往旁边一侧,就势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同时屈膝抬腿,膝盖狠狠磕在他的肚子上。
小屁孩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青了一张脸伏在地上,半晌才回过气儿来,恼羞成怒地指着海曼,“你……你好……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小爷动手,我看你……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可惜天不遂其人愿,叫了几声没人应答,海曼不无嘲讽地冷笑了一声。
眼前的形式明摆着的,没人帮他,他也打不过海曼,只好捂着肚子爬起来落荒而逃,边跑边恶狠狠地扔下几句,“你等着,看小爷我不扒了你的皮……”
眼见小屁孩消失在树丛之后,海曼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来前世所学的几招防身术并没有因为躯壳换了而忘记,反倒使得挺流畅的。
“喂,你为什么踩坏我的兰花?”正在她发愣的瞬间,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她转头望去,就见一个一身粗布蓝衫的年轻男子正愤怒地盯着自己,还不等她说话,那男子又蹲下身子去扶那株兰花,满脸的心疼之色,“这世间怎的这么多粗人俗子?多么名贵的一株九子兰,就这样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