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里,千奇百怪的派别林立,千奇百怪的灾难天降,人微小,蝼蚁一般,谁都不会顾惜你。你的生死只与爱你的那个人有关。所以与其一个人去面对莫测的前路,不如与爱人共临深渊。死的时候,握着一只手,也算功德圆满。
一
《卡洛琳》,应该算是法国版的乱世佳人。卡洛琳的眼睛穿过腥风血雨向你瞥来,仍是风情、葳蕤。所谓伊人,虽九死而不悔。
演她的女演员,是一个漂亮得让我忘了她本身名字的女人。看这部片子时,我是没警觉的,但看着看着,竟有了崇高和 庄严。
故事是从法国式的优越开始的——法国这样的国家也不会给人警觉,以为它就只是塞纳河的斜风细雨,红葡萄酒的醉生梦死,凡尔赛的夜夜笙歌,俊男靓女餐桌下的以脚调情。谁知,它轰隆一声就大革命了。拉丁人激烈与混乱的天性展现尽致。断头台、改朝换代,花都巴黎的坚硬与血腥让浪漫见鬼去。
我们还是来说说卡洛琳吧。
法国大革命前,这位贵族小姐住在比皇宫差不了多少的私家城堡里,因为没有穿上姐姐那样的漂亮衣裙而像野丫头 一样用脚狠狠踢门、撒泼。
她讨厌白痴似的男青年像些蚊子在她四周嗡嗡叫。社交的**,她躲进自己的阁楼,少年不知愁滋味地抒发着小姐脾气。谁知她的**正躺着英俊的骑士,像尊光芒四射的太阳神,她靠近他,葵花向阳一样地臣服。他在迷梦中把她当作了呢喃的情人,抚摸她的**,像主人采摘自家甜份充足的樱桃。而她在抚摸中情窦初开,并且,霎然懂得:自己遇上了真命天子。
她几乎像赫思嘉追逐卫希礼一样,狂热而野蛮地向那男人投怀送抱,贵族小姐所谓的矜持都被自己扒了个光。但那个男人的**却躺着另一个女人。
大革命终于席卷了卡洛琳的立足之地,她的那个世界土崩瓦解: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锦衣玉食甚至生命的保障。她老鼠般地东躲面藏,有一口气就活一口气,仅此而已。
但上帝保佑,她竟意外地得到了那个男人的爱情。那是个踏遍青山的浪子,剪破长空,才知自己注定要爱这个叫卡洛琳的女人。趁着夜色,他们身心相许,因为转瞬间便要各自天涯。知道一切都是不牢靠的,却也无奈,毕竟,这是乱世。
二
他们真的就分开了。想一想,一个孤独的女人在乱世中会遭遇些什么吧?她被人强奸、暴打,为了面包、一张舒适的床、性命,她委身马车夫、贵族老翁、朱安党的头领,活得实用、势利、卑贱、堕落。甚至在与那个朱安党头领的**中,她的肉体亦是发出了诚实的**和感激。
就在她以为爱情已卑微地退去时,因打仗而重伤的哥哥死在她面前。她陡然惊恐,这是乱世啊,死亡随时而来,问题是,爱在哪里?爱人在哪里?她说:怎么我女孩时就知道的事情,做女人后反而忘了?
她骑着白马,冒着乱世的战火,上路,去寻她的爱。所幸,她不是形只影单,那个朱安党人用刀枪和性命帮助她突围。他知道她是去寻另一个男人,但他的血溅起来也是为了顾惜自己的爱,与她无关。他注定寂寞地倒在野草与河流丰腴的荒原,见着自己所爱的女人绝尘而去。
还有那个贵族老翁。他本来拥有一些钱,足够苟活好些日子。但他宁愿只活这么一夜,用全部的钱买下没有老女人发出梦呓、男人放臭屁、老鼠上蹿下跳的华室,让自己倾慕的女王卡洛琳,被水晶灯照耀,躺在干净的**。他心地纯洁地看着自己的所爱,像临水凝视水中花,欲辩已忘言。他就想这样:让自己所爱的花朵好好待在枝头,一刹那也是好的。
第二天,千金散尽,他从容赴死。他满足的笑意,让死亡也有了华丽的派头——人无法选择自己出生时的状态;选择如何死,也不是太有机会。假若有了,高贵地视死如归,真的很美。这就是乱世的爱情:性命只在朝夕、瞬间,钱、宝马香车、声名……所有物质的享受都是些靠不住的东西,唯有爱,唯有自己心尖上的那点缠绵,谁也无法掠夺。有了一种贴心贴肺的相爱、甚或单恋,也比无牵无挂的孤寂而多了些温暖的意思。
所以我很懂张艺谋《十面埋伏》里小妹的水性杨花:爱了 3年的男人输给了认识3天的。这不单是3年与3天的数字决斗,只是因为乱世经不起几多等待,一切都要抓住眼前人,转身百年,没有天长地久。
乱世里,千奇百怪的派别林立,千奇百怪的灾难天降,人微小,蝼蚁一般,谁都不会顾惜你。你的生死只与爱你的那个人有关。所以与其一个人去面对莫测的前路,不如与爱人共临深渊。死的时候,握着一只手,也算功德圆满。
卡洛琳终于找到她要的男人。她曾有的家园残墙破屋,阁楼上尘灰飞扬,结满了蜘蛛网。但床还好好的,还可以盛下她和爱人的儿女情长。她曾经被各种男人占领、**过的身子,备受摧残的灵魂,因为有了爱情的托举,依旧有质有量有梦想。
这就是为何佳人总与乱世有关。
和平时期的女人不怎么需要爱情。她们更容易放大男人的恶劣与狡诈,看透他们自以为是的小动作,与他们锱铢必较,想爱也无能。连爱的白日梦也做得很粗糙,更不可能将爱作为宗教。然而,没爱的女人,怎可是佳人?
这是一道令人百感交集的换算题:佳人总与爱情有关。
三
爱情这东西是如何待女人的?想起《荆棘鸟》中的麦积就潸然。她在白发苍苍的老年,眼神里仍有幽怨而盎然的光芒,那是因为她一直都想念着爱情。
爱情是她头顶上飞旋着的那种鸟儿——一生只有一次歌唱,既是初啼也是挽歌,在干燥的季节、不绽放玫瑰的季节响遏行云,融为天籁。但它旷世绝伦的大美却充满血腥。因为,要发出如此惊魂的声音,必须抵押出整个生命:只有荆棘插入了胸膛,一切对生命的眷顾都在拼死挣扎中喷薄而出,鸟儿才能登峰造极。当它发出非凡的声响,让全世界都侧耳聆听,它已死期来临,血,汩汩流淌,浸透荒原。
我们也总见到这个女人黑衣、黑裙、黑面纱,神情庄重地在澳洲荒原上行行复行行,把她的亲人一个个送往上帝居住的地方。可以说,荒野的天地是绝情绝义的,劳作的生存又危机四伏。如果没有拉尔夫,她该怎么活?
所以,她宁愿绝望地爱着,哪怕漫漫一生都付与了离别——当眼睛望不见眼睛之时,彼此却完全占据了对方的精神。最后是相聚与末日同期而至,荆棘万劫不复地插入拉尔夫的胸膛,殷红的东西打湿了焦灼的玫瑰。但女人与爱人终于可以在光天化日下相拥一体了,无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天打雷劈,又能把两个幸福的人怎么样?
我承认,我已经不大相信爱这档子事了。想起曾与谁谁的海誓山盟,便会没心没肺地一笑。一笑中,华发早生。
偶尔也会为爱动容:云南的景颇山寨,英俊高挑的男人,丑陋瘦小的女人。他们的打情骂俏也不过是在作舞蹈表演。但角落里为她精心梳头的他,把一个丑女人变成了最昂贵的皇后。以至于在后面的舞蹈中,她如蛇飞舞的长发,出神入化地送胯,引人入胜的眼睛,让一座贫瘠的大山也摇曳多姿了……
我突然情愿是这样,在时断时续的热带雨中,想着一个人,心坎或许疼了,去辨自己的前生。
(200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