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未放弃诗歌,甚至没有放弃卡利马库斯式的诗歌。在《年表》之后诞生的是《变形记》,奥维德以六音步写成的十五卷伟大诗作。他从神话中收集了数十个动人故事,这些故事都以其中的人物变形为动物、植物和其他形象而告终。这些故事被用天才的过渡手法串联起来,其过程令人眼花缭乱。全诗的开头部分看起来还是有次序的〔从创世到朱庇特惩罚罪孽深重的人类,再到丢卡利昂(Deucalion)和皮拉(Pyrrha)〕,但我们很快发现自己被引到达芙妮(Daphne)、伊奥(Io)、菲特昂(Phaethon)等人物的故事中去了——一直到第十五卷中尤利乌斯′恺撒化身为神的故事。
这首诗的性质是什么?通过开篇处谨慎的措辞,奥维德令人吃惊地宣称,这是卡利马库斯努力回避的作品:一部传统史诗。因此,我们预料会读到一部史诗,其情节是严肃的,它客观地记载了一个统一的行动,随后记述行动的后果;从而构成一部道德教谕诗歌。但我们很快发现,《变形记》并非这种类型的作品。作者的宣称只是一个骗局。诗中的行动既不单一,也不严肃,而是运用天才的、富于技巧的手法将各式各样的故事联结起来,并以主观的方式——奥维德式的机智、诙谐和怪诞风格——加以叙述。作者也没有交代这些行动的后果,它们都以怪异的变形告终。这部长诗是披着史诗外衣的、辉煌的、超道德的和卡利马库斯式的故事集,是对传统史诗体裁的叛逆。
奥维德一如既往地反叛。他在此特别冒犯了维吉尔的体裁——以及维吉尔选用的材料——《埃涅阿斯纪》中的材料受到了多种方式的粗暴对待。这是另一个如日中天的、危险的攻击对象。诗中同样有对奥古斯都家族的不敬之处,尽管也有公开的、无法让人信服的恭维。奥古斯都在一处被比作朱庇特,在隔了几百行的地方又被说成好色之徒。描写尤利乌斯·恺撒变形的一段也没有抬高他的意思。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对生命的冒犯:它只是消遣性的、与道德无关的文学材料。
人们极容易过于消极地评价奥维德:我们说过,他喜欢恶搞、不敬、不严肃;不拥护奥古斯都,不在意道德,甚至不道德,只是善于文辞或才华横溢而已。这种看法可以且也应该用另一种方式加以表述。奥维德是风趣的。他的不道德是为了幽默;他的恶搞只是自嘲,而非嘲弄被恶搞的原作。奥维德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诗人:奥维德尊敬的是技巧,是艺术;而对于构建自在自为的艺术成就而言,超道德性是不可或缺的。他不拥护奥古斯都吗?从某种意义上说,奥维德是出类拔萃的奥古斯都时代诗人,在第二阶段尤其如此。奥古斯都的活动和立法是为了遏制一种潮流,挑战一种盛极一时的精神。奥维德代表了这种精神:爱好享乐、老于世故、愤世嫉俗(我们不得不承认最后一点)。贺拉斯比奥维德年长22岁,属于另一代人,他可以对奥维德只字不提。但奥维德的同代人没有那样做,却将他奉为圭臬。对他们而言,他是真正的奥古斯都时代的诗人。
延伸阅读:
洛布古典丛书提供了本章所讨论的全部诗人们的文本和对照译文。下面列出的译本也值得推荐:Niall Rudd, Horace, Satires and Epistles(修订版1979); W.G. Shepherd, Horace’s Odes and Epodes(1983); Guy Lee, Tibullus : Elegies(2nd edn. 1982)和Ovid’s Amores(2nd edn. 1968);Rolfe Humphries, Ovid, The Art of Love(1957)和The Metamorphoses(1955)。
对于全面理解贺拉斯而言,不可或缺的材料是E. Fraenkel的Horace(Oxford, 1957),但David West的Reading Horace(Edinburgh, 1967)或许是最好的入门读物;相当有用的专著还有Margaret Hubbard的Propertius(London, 1974)和L.P. Wilkinson的Ovid Recalled(Cambridge, 1955),其精编版为Ovid Surveyed(Cambridge, 1962)。关于提布卢斯,我们目前还缺少篇幅精当的导读性作品;已出版的专著有Francis Cairn的Tibullus(Cambridge, 1979)和David F. Bright的Haec Mihi Fingebam, Tibullus in his World(Leiden, 1978),但两部作品的视角都十分独特;因此最好的出发点还是Guy Lee译本中的导言。
下面这些作品是从相对宏观的角度研究这一时期及其孕育的诗歌(或某一方面)的:R.O.A.M Lyne, The Latin Love Poets from Catullus to Horace(Oxford, 1980); K. Quinn, Latin Explorations(2nd edn. London, 1969); L.P. Wilkinson, Golden Latin Artistry(Cambridge, 1963); G. Williams, Tradition and Originality in Roman Poetry(Oxford, 1968),其精编版为The Nature of Roman Poetry(Oxford, 1970)。C.O. Brink的Horace on Poetry, vol. iii(Cambridge, 1982),523页以下对这一时期进行了高屋建瓴的概述;而Jasper Griffin的Latin Poetry and Roman Life(London, 1985)则对该时期的社会背景做了至关重要的说明。
[1]即现在公历8月,为纪念奥古斯都而命名。——译注
[2]指奥古斯都去世,故有此说。——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