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要出门了?啊?是不是去跟张教授搞化肥呀?”
白夏推着自行车还?没?走出家属院, 就被热情的军属们?拦住了?。
先头?在那边闹哄哄的人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听到声音都?朝这边看?过来。往日最多不过点头?之交的军嫂们?,此刻看?向白夏的视线就像是什么香饽饽肉包子。
“对, 不过我只是去给张教授打打下手,做些简单的工作。”
红唇边扬起的嘴角笑?得有?些抽搐, 张教授还?真不是个谦虚的性子, 画大饼就算了?,还?把她也圈了?进去。她一个半吊子哪懂化肥成份, 完全成了?赶上架的鸭子,临时抱佛脚地啃起了?化学书。
想?起书柜上张教授昨晚又塞给她的一摞化学相关的书籍, 白夏贝齿紧扣, 她有?理由怀疑老爷子是有?预谋地逼她学习。
“害!小夏你也用不着谦虚!嫂子们?心里都?清楚, 你要是自己没?点本事, 张教授干嘛不叫别人非得喊你呢是吧!”
见她应了?声, 其他几个去西边开了?荒地的嫂子们?更兴奋了?, 才不管什么打不打下手的, 能弄到化肥就是好的,亲亲热热地就拉着白夏套起近乎。
“那是的!你们?不是要征集啥子试验田嘛!我家的地都?给你们?用!化肥随便?洒!想?怎么验就怎么验!”
......
接连好些天, 白夏只要出现在军区里, 就有?军属上来打听化肥的进度,生?怕自己落了?后没?领到免费的化肥。
一时间,白夏当真成了?一部分嫂子们?口中的香饽饽。
然而物极必反,转变是在半个月后发生?的。
先前做实验, 直接撒了?从农科院带回来的化肥的那两块地,里头?的菜都?被肥料烧死了?。被浇过化肥水的地方无一幸免, 绿油油的菜叶全都?变得枯黄,撒了?复合肥的那块实验田状况最严重, 埋在土里的菜根都?开始微微发黑。
“磷氮的含量要降低,其他的矿物质比例也要重新?调整,不过这化肥比我们?预计的还?要高效啊!”
张万清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洒过化肥的土壤碾在手心细细观察。
并没?有?因为枯死的菜地沮丧,反倒语气?愉悦浑身充满了?干劲,花白的山羊胡也随着说话间兴奋地上下晃动。
菜地有?反应说明带回来的化肥对他们?这边的土壤有?效果,只不过比例还?需要调整,特别是复合肥,作用可比单一的化肥大多了?。
“好,复合肥的成分跟含量先前已经列出来了?,在原先我们?计算的比例上再进行调整,棚内跟实验田撒肥有?效果的话,就可以投入到大规模的试验了?。”
高浓度化肥跟现在市面上已经出售的化肥没?有?太?大区别,加大比例稀释后就可以用,不过肥力比较单一,也不是很适合他们?山北的土壤,相对高昂的价格,性价比就太?低了?。张万清跟白夏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复合肥的改善上。
两人重新?采集完样本后就回了?军区,复合肥成分的研究分析大多都?是张教授的工作,而对土壤有?天然感知力的白夏,则负责剂量的调配。
一直忙到太?阳下山,白夏抬手看?了?下腕表的时间,裴延城也快回来了?,跟张万清打了?声招呼,就推着车回家属院,却在门口的时候,被焦急找了?她一天的吴冬香拦个正着。
“白夏啊!那个化肥咋回事啊?你们?那两块田怎么都?废了??还?能不能用啊?”
隔几天才会去一次西边荒地的吴冬香,地里的事还?是中午接孩子放学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说是有?人在西边瞧见张教授他们?实验田的菜都?死了?,传到吴冬香耳朵里,一开始她还?不信,化肥都?是增产的怎么会把菜都?给害死呢。结果自己这一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何止是菜都?死了?,地感觉都?要废了?。
紧赶慢赶去找白夏,谁知道她下午又不在家,张教授家在的小院门口有?警卫员,她也进不去,只得等在家属院门口。
远远的看?见白夏骑车过来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前。额角的头?发都?汗湿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吴嫂子,那只是两块实验田,适合我们?土壤的化肥还?在改善中,您不用着急,咱们?到时候用的不是这种?的。”
白夏轻巧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缓声跟她解释。
“那......那我先前还?用了?你们?的桶.....”
吴冬香揪着衣角,声音吞吞吐吐,她先前贪小便?宜,用得他们?装化肥的桶浇得水。白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笑?着安慰:
“那么一点点剂量又被稀释了?,浇在地里没?事的。嫂子放宽心,估计秋收前化肥就可以配比出来了?,到时候正好给菜地追肥。”
吴冬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松,但是脸色的确没?有?先前那么好了?,对于这化肥的效果现在心里也有?点打鼓。
“呵,我说什么来着?没?有?学历的人研究的化肥,你们?也敢用,地果然废了?吧?这也是发现的早,晚一点你们?那一亩三分地可一个都?跑不了?!”
下班回来的李静月,老远就瞧见被围在人群中间,鹤立鸡群的白夏,这群农村出来的军嫂们?嗓门又大,她还?没?走近,就将事情听了?个全乎,立刻幸灾乐祸起来,要不是还?在家属院门口她要顾及形象,估计都?想?笑?出声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的话,让围过来的嫂子们?更加担心,话里话外隐隐都?有?了?责怪白夏的意味。
白夏转眸瞧了?李静月一眼,不咸不淡的目光却将李静月定在原地,竟然一时间让她忘了?继续嘲讽,还?没?做出反应,就听早已收回目光的白夏扬声继续开口。
“嫂子们?不用多担心,报名做试验田,是自愿行为,我们?又不会强制大家使用,愿意相信就继续排队到时候领化肥。不愿意的,到我这来取消名字也是一样的。”
对呀本来就是自愿的,大不了?不用就是了?,大伙儿焦急的神情逐渐冷静下来。
白夏话音刚落,就有?个嫂子举手表示不参加试验田了?,反正她就几分地,用不用化肥也没?多大区别,还?是别担这个险了?。
“行。”
白夏干脆地点头?记下她的名字。
人都?有?从众心理,就像当初跟着吴冬香要参加试验田领免费的化肥一样,现在见有?人退出,也都?争先恐后的跟从,生?怕晚了?一步,就有?人往她的地里撒毒药一样。
扶着车把手的白夏,被人群围在中央堵的严严实实,精致的小脸笑?得和善,为防止这群军嫂到时候又变卦,率先将事情说清楚:
“既然退出试验田的嫂子们?这么多,不如咱们?先前的名单就不做数了?,从现在开始想?领肥料的,再来找我重新?登记,到时候我们?好根据数量去采购配比。不过只有?报名做试验田使用化肥是免费的,等到时候配比确定下来,大伙儿再想?用就得去农机站买了?。”
当然价格肯定比现在的化肥便?宜,要是老百姓都?用不起,他们?还?改这个配方干什么。
听到以后要花钱,大伙儿支支吾吾又变了?口风。心想?着反正是免费的东西,先领回来,到时候看?看?其他人家的地用了?有?没?有?出问题,要是没?有?她们?再用也不迟。
站在一旁的吴冬香,受不了?她们?一会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想?法,秋老虎的天,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军区门口,得多热啊。虽说现在太?阳下山了?,但温度却还?是在的!
眼见着白夏的脸都?被热出了?薄红,吴冬香干脆地挤开人群挥散众人:
“算了?算了?,就按照先前的名单定吧!反正现在化肥还?没?搞出来,等到时候确定了?,你们?再决定要不要领,要是小夏忙没?工夫可以先来跟我说!不过我话可先说到前头?,给大伙儿免费的化肥是为了?做这个啥子试验的,领了?就要用!别放在家里当摆设!”
都?是一个大院儿里住了?好些年的,新?来的白夏不清楚她们?的想?法,她吴冬香却一瞅一个准,那几双眼珠子一转,她就知道她们?在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小九九。
反正白夏的话她是信的,瞅着小姑娘慢条斯理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再者这些天也不是白相处的,心眼实不实诚她还?能看?不出来?更别说人家身后还?有?个张教授呢!往年农科院想?请他加入人家都?没?去,那能是个差的?
白夏看?了?吴冬香一眼,眼底的笑?意多了?几分真。
“没?错,以后我要是不在家,有?什么问题嫂子们?都?可以先跟吴嫂子说,再说化肥的事也不是我能挑得起来的,我就是个给张教授打下手的助力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用得好,功劳也不是算在她头?上,现在更没?道理把她堵在院门口了?。
眼看?着三言两语白夏又解了?困境,还?以为有?场好戏看?的李静月,望着她窈窕的玲珑背影气?得咬唇,还?真是有?本事,才几天就有?帮她说话的狗腿了?。
随即想?到自家男人说的学习班扩招的新?消息,李静月心里的那点郁气?转瞬就消散了?,等她进了?学习班,看?白夏还?怎么装得下去。天天跟在张教授后面,人家老教授是顾及颜面没?赶你走,还?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好学生?了?,还?研究化肥,也不怕笑?掉大牙。
而被李静月脑补了?一大堆的白夏,可不会管她那么多的想?法,此时已经回了?自家院子,正跟院里的小猪玩得正欢。
从野猪崽跑到她家院子到现在,养了?也半月有?余,除了?日渐圆润到开始拖地的白肚皮,个头?却还?是跟先前一样大。
她虽然没?养过猪,但先前在山里却看?过不少,这完全不像是正常小猪的生?长速度。
裴延城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媳妇拿着麻杆秤在称小猪。
四?肢捆在一起被倒挂在称钩上,小猪也一声不哼,乖乖的任由她称重。
“个头?小了?点,但好在够肥,可以做个烤乳猪,正好加餐。”
男人低哑的声音一传到室内,原先还?安安静静的小猪,立刻摇头?摆尾地哼哧着挣扎起来,裴延城双眸眯起,将头?上的军帽取下挂在衣架上。
随着他越走越近,小猪仔挣扎得越厉害。
白夏有?些握不住了?,干脆将它放在地上解了?绳索,脱离束缚的小猪在裴延城走近之前,夹着尾巴一溜烟地就跑了?。
“你总吓它干什么,它只不过是一只猪。”
“说什么都?听得懂,还?总是扒门缝,一双绿豆眼比人还?精,也就你还?把它当只猪。”
想?起一到半夜它就哐哐哐撞门的举动,裴延城就恨得牙痒痒。
翻出几块木板,把晚上小猪待的柴房的门窗缝隙,又加固了?一下。
回头?弄点水泥,将柴房门下的泥巴地也给糊上,看?它还?怎么挖土。
等他忙活好回来,白夏已经做好了?菜饭,两个清炒时蔬,一大碗蒸蛋,饭头?上还?蒸了?几片老家寄过来的咸肉。
裴母挑得还?都?是肥瘦相间的好五花寄的,晶亮得猪油浸到下面的白米饭上都?染了?肉香,淡淡的咸味混着稻米香,直勾的人肚子里直冒馋虫。
“还?有?十多天学习班就要开学了?吧?”
裴延城舀了?一勺鸡蛋羹在自己碗里,端着剩下的大半碗蛋羹,直接往里面盛了?两大勺饭,混着黄澄澄的鸡蛋羹拌匀。
“嗯,还?有?十三天。”
望着递到她面前的一大碗鸡蛋羹拌饭,白夏一张脸皱成了?小包子:
“我吃不下这么多。”
这人真的很热衷给她喂食。
“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剩给我。”
裴延城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几块咸肉,才端起自己的大海碗。
第47节
话落继续道:“我这段时间正好空出来几天时间,你要是不忙的话,我想?带你回一趟老家,咱们?结婚到现在还?没?带你回去过。”
婚礼也是在军区这边办的,老家虽然他几年回不去一次,但礼数却不能少,结婚了?,就是喝口水也得请村里的亲戚来家里坐坐。
现在白夏每天化形的时间也够用了?,正好回一趟老家。
“行,那我晚上就给文琴写封信。”
想?到要回裴延城的老家,白夏突然有?些兴奋,漂亮的眼眸笑?成了?两弯月牙。她对裴延城的老家江北的唯一印象,就是第?一次进入他梦境时的午后稻田。
初见她的裴延城才十五岁,就已经沉稳的有?了?小老头?的风范了?,竟然还?把她当走了?吃人心肝的狐狸精。
“发电报吧,写信回去估计要一周才能到,我明早去发个电报,咱们?后天20号出发,大概21号晚上就能到县里了?。”
裴延城三下五除二将大海碗里的菜饭吃了?个精光,话音刚落,抬头?就瞧见笑?眯了?一双狐狸眼的媳妇,那模样贼兮兮的,跟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似的。
对上裴延城不明所以的视线,白夏笑?得更欢了?。
对!就是这副表情,跟十五岁时的他简直如出一辙!
裴延城:??
*
翌日,白夏去张教授家敲定好化肥的配比,第?二日下午就跟裴延城一起踏上了?回江北的列车。
裴家所在的林乐村位于旭阳县,隶属于江北省的一个小市,从宣宁过去没?有?直达的火车,只能到江北省城中转,再坐汽车去县里。
“饿吗?我去买点吃的,还?要明天中午才能到江北。”
裴延城站在车厢里,轻声问坐在上铺看?书的白夏,抬起手看?了?下腕表的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小姑娘还?是中午吃的,也没?吃多少,就喝了?两小碗西红柿蛋汤。
他订的是两张卧铺,他在下铺,让白夏睡在自己上铺。
这回带媳妇回乡探亲,裴延城没?有?穿军装,上身是白夏先前给她买的白衬衫,干净平整的长袖被他挽在手肘处,露出了?小臂古铜色的肌肉纹理,下身是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西裤,修饰出笔直的两条长腿。
他身量高,进出车厢还?要微微低头?才不会碰到脑门,此时站在白夏的上铺旁边,更是轻而易举,就能将靠坐在车厢上的白夏的身形挡个严实。
“啊我早上还?多煮了?几个茶叶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在我背包左边的口袋里。用个搪瓷缸子装着的,你先闻闻看?坏了?没?。”
似是才想?起来,白夏瞬间合上了?书,松开盘起的双腿直起上身,指挥裴延城去拿她放在行李上的书包。圆润精巧的下巴微微抬起,漂亮的五官越过了?裴延城宽阔的肩膀,被对面循声望过来的两人瞧个正着。
“小兄弟,你媳妇长得可真标致啊!才新?婚的吧?”
对面坐着的两人也是一对夫妻,不过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估计得有?四?五十岁了?,穿着得体干净,即使八月份的酷暑,中年男人还?穿的是长袖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别了?一根银色的钢笔,看?上去是个文化人。
白夏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是坐在上铺的年轻婶子,剪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干净利落,眉眼寡淡不施粉黛,但此时神情透着喜庆,给苍白的唇瓣多添了?几丝气?色。
“嗯,年初才结的婚。”
裴延城翻出了?白夏说的搪瓷缸子,打开盖子,里头?满当当的放了?四?个茶叶蛋,褐色的蛋壳还?散发着浓烈的茶香。
“怪不得这么亲昵,我望着就是新?婚,是回乡探亲?”
得到他们?的回应,婶子脸上瞬间挂起了?浓烈的笑?容,直勾勾看?向白夏的脸蛋微微出神。
“嗯。”
一眨不眨的视线瞧得白夏心里怪怪的,正在一旁倒开水烫鸡蛋的裴延城,也察觉到了?媳妇的不自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就重新?走到床铺边站定,挡住了?身后看?过来的视线。
对面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中年男人见状,面含歉意地笑?了?两下,似是这一状况时有?发生?,熟练地翻身从下铺站起身,凑到那大婶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好在对方一眨不眨盯着白夏看?的视线有?所收敛。
可到了?车厢熄灯的深夜,睡在上铺的白夏又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她即便?隔着一层薄被,也无法放心的化成魂体节省化形时间。
掀开被子转过脸,对方察觉到她的动静,又瞬间合上了?眼睛。
可当她重新?盖上被子,那道直勾勾的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白夏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干脆从上铺翻身下来,趁着夜色笼罩车厢,鬼鬼祟祟的钻入了?裴延城睡的下铺。
身后是车厢的隔板,面前就是熟悉的裴延城,白夏提起的心总算踏实下来,躲在被窝里放心的化成魂体。
从她翻来覆去的在上面翻身,假寐的裴延城就睁开了?双眼,一把搂过投怀送抱的媳妇的腰肢,低头?凑近她耳边小声问:
“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也能感觉到痒痒的。
她现在的魂体已经比刚下山时凝实了?很多,不仅可以触得到摸得见,平时还?可以拿一些不那么重的物件,当然是比不上有?血有?肉的人体,皮肤摸上去像是触在蓬松的棉花上面一样。
“对面床铺的大婶总是盯着我看?,我不好化形。”
两只细白的小手撑在裴延城的胸前,没?什么重量,贴着他耳侧的说话声更是空灵的没?有?气?息,也感觉不到温度。
每当白夏化成魂体的时候,裴延城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她随时都?可以消失。
收拢了?掩在薄被中的手臂,裴延城托着她的后腰,将面前人往自己怀中送了?送,粗哑的声音压得极轻,在她朦胧的长睫上落下两个轻吻:
“嗯,我给你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