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王府井西街十二号

从林志军的办公室出来，唐风站在办公大楼外，望着来来去去的车群，想了一阵，对王君毅的秘书说道：“带我去小王的别墅吧。”

两人坐上车，司机刚发动机汽车，唐风的手机就响了。唐风于是打开，放到耳边，带着些沙哑的声音问道：“喂……”

“我是李芸，我刚刚接到阿毅的电话。”

唐风原本有些疲软地靠着后背的身躯，听到这句话之后，猛地直了起来，“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跟我说对不起，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除了对不起，什么也没说吗？”

“是的，只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就断线了，我打回去就占线。”

唐风正要追问，就听到手机提示，有新的电话打进来，唐风于是对李芸说：“我等一下再打给你，你等我。”

说完之后，他就把李芸的电话挂掉，新的号码马上进了来，是蒋玉寒，她的话跟李芸如出一辙，“我刚刚接到阿毅的电话。”

唐风于是又问道：“他说了什么？”

蒋玉寒的回答还是跟李芸一模一样，“他只说了一声对不起，电话就断线了，我再打回去，就打不通。”

唐风的脑袋里好像核爆了一样，仿佛一下子要从里面完全地炸了开来。与王君毅十年的相处，已经让他深深了解王君毅的性格，他是个最要面子的人，一辈子从来没有跟人道过歉。

唐风握着手机的手似乎无法承担手机的重量，缓缓地锤在了汽车沙发上，从不信神的他不停地在嘴巴黎自言自语道：“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

王君毅的秘书跟唐风相处，也超过半年，唐风这么害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前跟他相处的时候，她甚至相信，即使是世界末日出现，他也一定会懒洋洋地，迈着流氓式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在仓皇逃难中的人群中溜达。

但是，这一次，他看上去真的很怕！

念了一阵上帝之后，他的了电话给刘豪，电话一听，刘豪就马上说道：“我刚要跟你打电话呢，阿毅刚给我打电话。”

“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把电话挂断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唐风突然伸出脑袋，用力在前座上猛撞起来，一边撞，一边默念，“冷静！冷静！冷静！”

他这一撞把司机和王君毅的秘书都给吓了一大跳，司机赶紧把车停在路边，而王君毅的秘书则赶紧伸过手来拦他，但是她根本就拦不住。

刘豪也发觉到不对头，拼命在电话里问道：“阿风，你在干嘛？”

唐风谁也不理，就这样仿佛发狂般撞了十几下之后，他朝着司机和王君毅的秘书伸出手，示意他没事，然后他用变得平静的声音问刘豪，“小王打给你的是座机还是手机？”

“是他平时用的手机。”

“你跟公安系统的人关系熟吗？”

“还可以，怎么了？”

“麻烦你找人帮我定位一下，看看小王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好，我这就去。”

“谢谢。”

唐风把刘豪的电话挂掉之后，打电话给蒋玉寒，“马上给小王的手机发短信，不要停歇。你要告诉他，虽然无法确定将来的事情，但是他对你的人生来说，是很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个人。你要不停地发，换尽各种方法发给他！”

再然后，他又给李芸打电话，“从现在开始，给小王打电话，要不停地拨，不要有一秒钟停歇！”

全部说完之后，他把手机交给王君毅的秘书，“我不大会发信息，你帮我发一下。”

王君毅的秘书接过唐风的手机，唐风开始说道：“第一条，小王，我是阿风，我回来了！”

“第二条，小王，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自己，只要我们联手，这世界上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是区区二十几亿而已，辛苦两年就回来了。”

“第三条，小王，我们可以请李芸还有蒋玉寒的父亲为我们担保，让还款期延长。只要给我们两年时间，我们一定可以顺利还款。”

“第四条，你不要担心，就算蒋家和李家不愿意为我们担保，也没有关系，我在上海有关系。我在上海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拿到钱来帮助你。你要相信我。具体的详情，我见面再跟你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二十几亿一点问题都不会有。我不是说安慰的话，真的没有问题，二十几亿只是小问题，小问题！”

“第五条……”

“第六条……”

“……”

唐风一口气说了十几条之后，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手肘顶在车窗上，整个手掌托着腮帮子，“把这些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发，不要停。”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响了，唐风于是赶紧把手机拿起来。电话那边是刘豪，“已经查出来了，王府井西街十二号。”

“马上通知公安局，让他们马上派人去。”此时此刻的唐风显得出奇的冷静，他挂掉刘豪的电话后，把手机递回给王君毅的秘书，“继续发。”

然后，他对前面的司机说道：“王府井西街十二号！”

司机听了，马上发动车子直往王府井西街开去。

车子飞快地开着，过了一会，唐风突然感到车子有些放慢，他于是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建国门大街并没有到，“干嘛放慢速度？”

“前面是红灯。”司机指了指前面的红绿灯，说道。

唐风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拳打在司机的后座上，“现在这个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管该死的红绿灯！”

唐风的暴怒让司机赶紧诚惶诚恐地提速，彻底刷地一下猛飞过红绿灯。交警看到这情形，眼睛睁得比墨镜还大，心想，我靠，这么牛，赶紧挂上警灯，追了上去。

于是，就像好莱坞里的最常见的情形一样，唐风的车在前面飞奔，交警的摩托车在后面飞赶。一路上，这样刷了五六个红绿灯之后，唐风的车引来了四辆警车的追赶。

终于，十几分钟后，唐风赶到了王府井西街十二号。

王府井西街十二号，是个六层的民房，这里住着十八户人家。三个人于是分头从一楼找了起来。很快，一楼三户人家纷纷打开门，都不是王君毅。

在上二楼的时候，唐风一边上楼，一边说道：“我们大家齐声叫小王，我是阿风！”

于是，三个人一边一家一家地敲门，一边大声叫，“小王，我是阿风！小王，我是阿风！”很快，二楼也查过了，没有一户是，于是三楼。

上到三楼，两个房间里的人都被他们三个人嚷嚷得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丫有病吧，羊癫疯啊？”

结果，还有一个房间没有人出来，唐风于是在上前去敲门，好一会，都没有人应，也没有人开门，唐风于是伸出脚，一脚把这踹开，刚把门踹开，就看到一个系着洗澡巾的中年妇女正走到客厅中央。

唐风见了，扭头就走，直冲四楼，而王君毅的秘书不得不留下来，向被吓得有点呆住了的中年妇女表示道歉。

到四楼的时候，走廊上也站了好几个人，正要往楼下走，他们是四楼两个单位的人，另外一个单位就像三楼那个单位一样紧闭着。

唐风于是走上前去，用力地打门，“有人吗？”

叫了好一阵之后，里面又没有人应，就在司机想要拦他的时候，他又是一脚，将门踹开。

顿时，这个房间展示在唐风的面前，整个房间里没有太多家具，显得有些简陋，但是这里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唐风顿时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赶紧冲了进去，失声大叫道：“小王！小王！”

当他冲进卧室之后，他就看到有个人躺在蜷在床边，握着消音手枪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床的一角洒满了鲜血，那是由太阳穴处一个小小的弹洞里流淌出来的。

看到这一幕之后，唐风的身子在卧室门口猛地停住，双眼紧闭。刹那间，唐风的心跳和呼吸都完全停止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座雕塑。

这时候，整栋大楼里的居民以及尾随而来的交通警察，纷纷涌进这间房间。楼下，警车上的警铃声四起，从公安局来的人也纷纷赶到了。

大街上的人纷纷围了过来，几分钟前还一片宁静地王府井西街十二号，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而处于事件中心点，离死者最近的唐风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一切，他不但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根本不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声音。

仿佛，在这一瞬间，他所有的知觉都突然间自动休眠了。

唐风这一刻，脸上没有做出任何背景，痛苦，仓惶或者懊悔，什么都没有，因为他已经无法感觉任何东西，喧嚣，悲伤，难过，全都不行。

他只是有些呆滞地站在卧室的门口，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蜷在床边的王君毅，静静地看着他的太阳穴里的鲜血一滴滴地打落在床垫上，变成血红血红的一块。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警察开始清场，唐风被他们带回公安局。在楼下的时候，刘豪，李芸还有蒋玉寒都已经赶到了。他们跟着唐风一起去公安局。

在公安局里，警察问唐风笔录，但是唐风一直表情呆滞，一个问题也不回答。这个时候，刘豪上来解释了一下。

因为现场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晰，属于自杀。又有刘豪的面子，所以警方就让唐风回去了，只是约他改天上来做笔录。

原本，他们想把唐风带回从前跟王君毅一起住的地方，又害怕他触景伤情，计较之下，决定先让他到蒋玉寒的别墅那里去。到了通州别墅之后，刘豪嘱咐了一下两人，就先回去了，李芸和蒋玉寒两个人陪在唐风身边，照顾他，一直到深夜。

而这一切，唐风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眼前始终是那样一幕情景——王君毅蜷在床边，太阳穴的鲜血一滴滴地洒满了床铺的一角！

在深夜时分，从来没有下过厨的蒋玉寒和李芸，亲自下厨房，七手八脚的联手给唐风做了碗皮蛋瘦肉粥。弄好之后，两人尝了一下，味道居然还不错。于是赶紧端到客厅里来给唐风吃。

而唐风坐在那里，依然是一副颓然的样子，整个神情一片呆滞，仿佛完全看不到面前热气腾腾的粥，也看不到在旁边殷切的两人。

见到这情景，蒋玉寒突然又仿佛回到了过去一般，重新成为了当初的蒋大小姐。只见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狠狠地在唐风面前，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把李芸给打懵了，却把唐风给打醒了，他终于从那血红的情景中走了出来，开始看到面前的粥，看到身边的两个人。

“你是不是要等到我们也死在你面前，你才会关心我们的感受？王君毅是人，我们也是人，你把我们当人看好不好？”

蒋玉寒仿佛还有一堆话要说，但是她看着唐风憔悴不堪的表情，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含着泪转过身，迈开腿就往门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伸手轻轻把眼角的泪水抹去。

“玉寒，你去哪？”李芸赶紧站了起来，问道。

“去哪都好，只要看不到这个人就好了。”蒋玉寒带着哭腔说道。

李芸赶紧快步追了上了，拉住蒋玉寒，“玉寒，你不要这样……”

蒋玉寒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唐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沙哑着嗓音对着门边的两人轻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