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陪岑崤在公寓里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他鸽了张昭和的开学动员会,陪岑崤去九区述职。
九区大楼他不方便进去,就在对面的面包店一坐,点了杯奶昔,又要了个手撕包。
岑崤临走之前,扯过黎容的手,在他柔软的掌心捏了捏。
“不知道多久。”
黎容坐在椅子上,岑崤站在他身边,两人拉手的动作虽然亲昵,但并未引起很多人注意。
“这次要直面韩江和杜溟立了。”黎容轻声道。
哪怕韩江不知道岑崤和他的关系,也会天然排斥岑崤。
谁也不希望自己手里的权力被瓜分走,更何况是被背景深厚的岑家瓜分。
岑崤笑笑:“放心,韩江至少不敢光明正大拿我怎么样。”
岑擎毕竟是三区的会长,也算是蓝枢联合商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韩江动岑崤之前,自然要掂量一下岑擎的反应。
倒不是九区畏惧其他会长,只是惩戒个别违规企业容易,想要硬刚某一商会的会长就没那么轻松了。
黎容突然倾身,把脸贴在岑崤腰侧,在他身上轻蹭了两下,然后才坐直身子:“去吧。”
岑崤目光变得柔情许多,有些不舍的松开黎容的手:“中午我没回来,你自己去吃饭,胃刚好,别又折腾坏了。”
叮嘱完,岑崤收拾了下情绪,推开面包店的门,直奔九区大楼。
现在的九区和几年后还是有些区别的,韩江下台后,九区在杜溟立的要求下,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耗费了不少资金。
杜溟立对外声称,这象征着九区的重新开始,但岑崤却觉得,他是为了洗掉韩江存在的所有痕迹。
就像岑崤对杜溟立说的,一个从来没有体会过权力滋味的人,一旦拥有了权力,是很难抵抗住那种美味的。
鬼眼组的纳新会在一层的报告厅举行。
参会的不仅有通过考试的新人,还有往届优秀员工代表。
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谁是新人,谁是老人。
新人往往忐忑不安,既怀揣期待,又充满惶恐。
韩江这些年不说业绩怎样,但威严是立的够足。
“韩组长什么时候来?”
“好紧张啊,我们要不要坐前面一点,给韩组长留个印象?”
“别了别了,你没听说吗,韩组长不喜欢溜须拍马那一套,你收收心思吧。”
“啊……韩组长居然这么正直。”
“不然呢,你以为鬼眼组组长是谁都能当的吗,就下克上的机制,要是韩组长有私心,早就被……”
“那些前辈们都不笑啊,好严肃。”
“九区本来就是个严肃的地方,我们嘻嘻哈哈的,还怎么给违规企业施压?”
“听说今年的第一才十九岁,这也太年轻了,能带一个队吗,往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都是有丰富社会经验的。”
“对啊,但人家考得好有什么办法呢,可能组长会有安排吧。”
……
岑崤把对自己的议论当成耳旁风,他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将笔记本摊在桌面上。
他用不着低调,因为按照程序,韩江会在纳新会上将他任命为新一队的队长。
杜溟立比他来的稍晚些,看了看他的座位,不禁一笑,特意坐在了另一列的第一排,与岑崤隔着一条过道。
他如今已经无比确认,自己和岑崤代表着两个团体的利益。
他代表的是如他一般出身的平民,而岑崤,恐怕代表着资本的利益。
所以哪怕开局失利,以后的较量他也绝不会输。
这次到场的新人一共二十个,大家都找位置坐好,默契的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门一开,韩江带着位助理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韩江是国字脸,脸部轮廓分明,颧骨突出,下颚有一道锋利的棱角。
他站在台前,目光向下扫视一圈,还未说话,就不怒自威。
不少新人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无法和韩江锐利的目光对视。
唯有岑崤和杜溟立表现的十分淡定,仿佛根本没感受到韩江的施压。
韩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各位好,我是韩江,九区鬼眼组现任组长。”
其实他并不需要自我介绍,这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但这个名头说出来,却是很有威慑力的。
韩江的声音也很洪亮,底气十足,听不出他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响起谨慎且默契的掌声,但他一摆手:“不用给我鼓掌,也不用走捧场的形势,鬼眼组的人都了解我,我只看业绩,只看实事,揣着乱七八糟小心思的人,你在九区是呆不长久的。”
说罢,韩江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岑崤身上,但只落了一秒,就移走了目光,朝后面望去。
“往常我们的纳新会气氛还是比较欢愉的,可能找个餐厅,找家茶室。但今年的情况有点特殊,第一次见面的纳新会,就要给你们交代任务。”韩江表情严肃,示意一边的助理帮他连接上投影仪,而他自己则打开了笔记本。
全场鸦雀无声,从韩江的语气中,他们听出了这件事的严肃性。
只是他们刚来九区,还不了解九区的办事风格,又怎么能接任务呢?
岑崤微微眯眼,手指拨开笔帽,抬眼看向亮着蓝光的投影。
韩江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一敲,投影仪投射出一份资料。
韩江:“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听说过梅江药业事件。”他说完这句话,又似有似无的将目光投向岑崤。
白幕上显示出的资料,正是这个梅江药业的介绍。
通过资料可见,梅江药业是个小型的制药公司,他们公司最出名的一款仿制药叫做清汭,是治疗动脉硬化,降低胆固醇的特效药。
数年前,梅江药业打着法律擦边球,通过境外空壳公司,大批量生产未过专利保护期的仿制药,通过药代出售给百姓。
仿制药的成本很低,但他们出售的价格只比原研药便宜三分之一,因此牟取暴利。
虽然这件事被查出来后,梅江药业也付出了代价,本来这种投机倒把的小药厂付出代价后就该销声匿迹了,但梅江药业却接受了素禾生物的资金救助,活了下来。
几年后,原研药的保护期一过,他们就开始明目张胆的生产起清汭。
如果是这些还没什么,企业也允许有改过的机会,不然他们也无法顺利加入六区医疗行业商会。
韩江:“去年,我们接到有关人士举报,梅江药业的另一款仿制药——原合升,似乎也有问题,秉着对行业负责的原则,鬼眼组派了调查小队去企业了解详情。后来的结果并不好,我们有几位员工,在调查不久,就默契的从鬼眼组辞职,听说他们现在已经衣食无忧了。还有一位员工,没有选择辞职,但他不慎从阳台跌落,失去了生命。”
韩江说到这儿,话音一停,
“原来这件事还有内情吗?我怎么听说是意外?”
“所以不是意外,有员工因为质疑梅江药业失去了生命?”
“这个小药厂怎么如此胆大包天?”
“太可恶了,太肆无忌惮了,居然敢跟鬼眼组叫板!”
……
韩江:“我们毕竟不是执法机构,只能从商业上质疑会员企业的违规行为,但很遗憾,由于司法部门判定那位员工的死亡是意外,我们没有理由以此要求彻查梅江药业,之后我们派出的几个小队也都无功而返,梅江药业早就做好了准备,清除了一切痕迹。”
岑崤第一次听到梅江药业的名字,是在七星酒店对面的长恒宾馆里,黎容说给他听的。
当时黎容也提到了清汭这款仿制药,他们还看到了电视里大肆宣传的广告。
韩江:“我想诸位也知道,黎清立顾浓违规敛财,贪污公款事件对医疗行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于是有关部门和蓝枢联合商会统一决定,取缔六区。目前已经在走流程了,相信过不了几个月,公告就会正式下发,到时候我们就再没有正当理由去调查梅江药业,那名意外身亡的员工,也无法获得他应有的公正。”
六区即将被取缔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
“原来六区被取缔是因为黎清立那件事啊……”
“我就知道,这件事对行业影响太大了,他研发的律因絮害死人,他的公司又贪污科研经费,无异于给所有从业者扣了口黑锅。”
“那被这对夫妻影响的人多倒霉,要恨死他们了吧?”
“当然,所以他们死有余辜!”
……
岑崤盯着韩江正义凛然的脸,不禁扯了扯唇角,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太过嘲讽。
韩江一本正经道:“由于这件事情的特殊性,我决定,本次会任命两名队长,分别调查梅江药业事件,希望你们能在六区解散前,抓住梅江药业掩盖的漏洞,遏制他们毫无底线的敛财行为。”
“两名!”
“这次有两名队长了?”
“那岂不是每个队长手下的人少了一半,干活的人也少了一半?”
“对啊,我们当中还会有被分配到其他小队的,剩下的就没多少人了吧?”
“这次任务好难。”
“是啊,没想到刚进来,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这一次事情没办好,新队长就很尴尬了吧……”
“何止尴尬,看韩组长的重视程度,如果两个队长在梅江药业这件事上毫无作为,估计要被撤了。”
……
韩江沉了沉气,一字一顿道:“这两名队长,就由岑崤,杜溟立担任。”